他把头靠在陈奉的胳膊上,陈奉便顺势抱住他,拍了拍他:“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想吃什么?吃鸭浇面吗?”
顾励轻轻点点头。
陈奉等他睡着了,把他安置好,一个人出了卧室。家仆们都被他挥退了,免得听到些不该听的。出了院子,才见到几名家仆,陈奉吩咐他们去买麻鸭,便进了厨房。
厨房也不是第一次进,伙夫们见他进来,很快退了下去。陈奉烧了水,准备烫鸭毛的。
大锅内的水波光粼粼,映着窗外的光亮,可以清晰地照见人影。陈奉低下头,就看见水面上浮着一个人影,正笑得直冒傻气。
陈奉吓了一跳,那人影也跟着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陈奉拍了拍自己的脸,严肃地暗忖道:“方才在夷辛那里时,我应该不是这般蠢样吧。”
想起早晨的事情,陈奉脸上浮起薄红,忍不住搓了搓手指,这双手是如何在他肖想已久的征伐中攻城略地的,他仍然记忆犹新。
家仆们把小麻鸭买回来时,便看见主人正捧着自己的手站在灶台前,一脸严肃地思索,也不知思索了多久,锅子里的水都已经烧开冒烟了,主人仍是一无所觉。
家仆想出声,又怕惊扰了主人思索难题,还是他手中的小麻鸭受不了,嘎嘎叫了两声,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
陈奉终于回过神来,看了家仆一眼,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家仆说了个日子。
陈奉喃喃道:“好,我陈奉从来不知生日是何时。今天起,这天便是我的生日了。”
顾励被鸭浇面的香味馋醒了。睁开眼睛时,陈奉就坐在床边看他。
陈奉扶着他起来,问道:“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被小狐狸阴阳怪气惯了,他陡然这般温柔,顾励竟还有些不习惯。看样子陈奉是已经自动进入到了恋爱模式了。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纯情,只是睡一觉就认定两人的关系了吗?
上次被陈奉逼问究竟怎么想,他总觉得不花上几个月好好想一想便不够慎重,一直未曾答复。现在好了,不用答复了,这该死的spring药已经自动把他们的关系向前推了一步。
顾励有些心烦意乱,还有一种要开始一段全新关系的忐忑和紧张。扪心自问,他不讨厌陈奉,甚至还有一点好感,可并不是有好感,就要在一起。他和陈奉地位悬殊,他没有信心能维持好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看陈奉这般模样,若他再跟陈奉说,并不是睡在一起了就意味着要在一起,陈奉一定会失落伤心吧。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陈奉伤心难过。
顾励轻轻地在心里叹息一声。罢了,既然对这小狐狸也有好感,又何妨与他一试?若是不勇敢一点,生活永远不会有转变。
陈奉扶着他在床边坐下,还体贴地为他在腰后垫了个枕头。顾励顿时觉得腰部松快许多,要接过饭碗,陈奉却径自端了来,夹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喂进他嘴里。
这男朋友……是不是也太体贴了?
陈奉这般殷勤,顾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吃了面,问陈奉:“你吃了吗?”
“吃过了。”陈奉放下碗,让家仆端下去,对顾励说:“腰还疼不疼?我替你揉揉?”
啥丢人的事都跟他做过了,顾励也无所谓了,很爽快地趴下,陈奉坐在床边,认真地为他揉搓腰部。
顾励被他揉得快睡着,陈奉轻声问他:“究竟是谁给你下了药?”
顾励哼了一声,说:“不清楚,待我回去查个仔细。”
陈奉手一顿,声音冷下来:“你还要回去么?”
顾励睁开眼睛,扭过脸,看向他:“那是自然的,我费心布置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俞公公的信任,焉能就这样放弃。”
陈奉忍着气,坐在一边,闷不吭声。
顾励抓着他的手,挪了挪,把脑袋搁在陈奉的膝盖上,叫道:“奉奉,你不高兴了么?”
陈奉冷冷道:“你知道我不高兴,也要去俞公公那里,不是么?”
看见陈奉发红的眼睛,顾励一瞬间明白过来,是陈奉的独占欲作祟了。之前在马车上陈奉便屡次三番叫他离开俞公公,他不答应,还被陈奉丢下马车,原来那是吃醋啊?所以自那时起,陈奉便已对他有了感情了吗?
顾励心情复杂,又觉得有些愧疚,他对陈奉的喜欢,兴许是抵不上陈奉对他的喜欢的。他握住陈奉的手,讨好道:“你放心吧,俞公公近日公务繁忙,根本没时间折腾我。陈奉,我都跟你在一起了,你信任我一些,好不好?”
陈奉翠色眸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片刻,他哼了一声:“你就会哄我罢了。”
顾励已经发现,陈奉进入恋爱模式就是个小学鸡,喜欢谁便欺负谁,偏又纯情得厉害,叫人哄几句就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叫了几声好哥哥,陈奉弯下腰,脸贴得极近,轻声问道:“这就够了?”
两人近到呼吸可闻,顾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抬起头在陈奉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陈奉用力捏着顾励的下颚,贴着他的嘴唇厮磨。顾励被亲到缺氧。陈奉翻了个身,压住他,喃喃说:“我的身份有些危险,但我会保护好你。”
顾励点点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一定要跟朝廷对着干吗?”
陈奉说:“我师父的仇不能不报,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帝……你呢?夷辛,你怎么想?”
顾励喃喃道:“我也不是很想做皇帝……”
他又在心里补充一句:但是赶鸭子上架我也没办法……
陈奉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傻夷辛,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想做皇后吗?”
顾励:“……还是不了吧……”
陈奉便抱着他,眼神落在虚空:“那正好,待杀了狗皇帝,我就带你周游四海,好吗?”
顾励:???一定要杀我吗?
“你跟狗皇帝究竟有什么仇?”
“我师父是涨海上的采珠人,我很小就跟着他在船上讨生活,与他亲如父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一年,宫里派太监来采收珍珠,收了几批货,都不满意,逼着海边的渔民们继续下海,我师父三天三夜没休息,下去之后,便再没上来。”
陈奉垂着睫毛,脸上没有表情:“那天狂风暴雨,他一直没上来,第二天天晴了,我去海里找他,只找到一具尸体。你知道当时他的手里拿着什么吗?”
陈奉走下床,来到书柜前,从顶层取出一个盒子,放到顾励手上,示意他打开。
顾励打开来,一颗洁白的珍珠璀璨生光,足足有鸽子蛋那般大。
“师父手里,就握着这颗珍珠。这是他用性命换来的。”陈奉看着盒子,问道:“是不是在狗皇帝眼里,人命还没有这一颗珍珠珍贵?”
顾励合上盒子,心情复杂:“宫中太监催收珍珠,逼渔民们下海,或许不该怪到狗皇帝头上……”
“不该怪他?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陈奉冷笑一声:“后来我到了京城,才知道那狗皇帝,把珍珠用来打鸟雀!”
顾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奉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不知有没有给过他温情,他受人欺辱,师父给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他要为师父报仇,无可厚非。
他把这账算到原主头上,铁了心要让他偿命,可问题是原主已经死了,现在这壳子里是他啊。
看见陈奉恨意滔天,恐怕是不可能就此罢休的,他原本想要跟陈奉坦白的嘴,又牢牢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