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高傲冷淡，米迦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毕竟神殿里出来的造物，哪个不眼高于顶？
上万年前的路西法是，刚出来的这位少年也是。
早就习惯了。
“马上要举行诵导礼拜了，所有天使都来参加。路西主持的，你也一起过来看看？”米迦勒问。
还算温和的声音，立刻引起另一位的不满。
“米迦勒。”路西法一袭盛装、站在门口，正在摆弄嵌着松绿石的腰带：“再不走要迟了。”
说罢转身，惹得脚腕上一串金珠脆响。
也是矜贵的紧。
*
路西法来到贯穿九重天堂的水晶天阶时，加百列、乌列、以诺等高阶炽天使早已列队站好。
见到他过来，齐声问候：“殿下。”
路西法微微颔首，身后巨大的羽翼层层展开。
霎时间，粼粼的圣光便泽被整个天堂。
下一秒，足尖跃起。
圣洁的衣袍卷席着羽间金光，飞往最最尽头的水晶天阶。
这是每个礼拜一日都会有的诵祷，每个流程都已烂熟于心。
路西法按部就班得落到诵祷台，垂落羽翼，弯下颈子。
而后温声道：“我最敬爱的耶和华之主。”
一如曾无数次说过的那般恭谨、从容。
“请应允我以您的造物与孩童之身份，向您传递天堂及人间万物生灵对您的颂歌、爱慕与恩求。”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天使诵祷礼拜。
从神七日创世的功勋赞美诗到天使的默念自省，最后以一首响彻天堂的祈福颂结尾。
原本这所有步骤都已背熟，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差错，但路西法在领颂的时候，不经意得睁了眼。
睁眼也就算了，偏偏怎么那么凑巧，就朝不远处的前方瞥了一眼。
就又偏偏凑巧得，看见了那位少年天使。
天使手里正握着神的创世之书，金色的眸子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得，扫过这里跪着的每一个天使、每一寸天国国土。
路西法当即手上一紧，弦音就走到了西伯利亚去。
好在处于颂歌的尾音，听出走音的天使并没有几个。
待他调整好状态，终于把礼拜应付完，再望向方才位置，少年早已不见。
“啧，还没掌权，就先把自己当天使长了。”他拍拍跪出褶皱的衣袍，低声抱怨。
下一秒，又被头顶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翅膀一颤。
“路西。”
温和、慈爱的声音，是他自小便听惯了的创世神。
接着，头顶的发丝被温柔的手指穿过，一下又一下地抚弄。
“路西？你的祈福颂弹错音了。”
路西法心底一颤，长长的翅膀垂落着，乖顺地低着头，不说话。
带着温度的手指又拂过他的面颊，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路西，你走神了。方才在诵祷礼拜上。”
上帝既没有问缘由，也未做训斥，只道了一句：“吾的路西，上万年来，从未出错。”
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却比任何训斥更让人难受。
路西法咬了咬下唇，在许久的沉默里，终于翁里翁气得驳了一句：“方才诵祷之时，我看到水晶天的一个天使，手里拿着您的创世之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创世之书四个字说出口，头顶揉在他发间的手指微微一顿。
再一晃神，神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路西看到有人拿了吾的神器，所以没能集中注意在祈福颂上？”
路西法想了想，似乎这样说也不无不妥，犹豫着点头：“……是。”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神的指尖轻轻抚着他的羽翼，昭示着祂还在。
礼拜过后，所有天使撤离、回到各自的位置，就连长年伴神侧的米迦勒和以诺都接到神的旨意，回了水晶天去。
整个天阶安静得只余上空盘旋的知更鸟。
“父神……”
路西法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本就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天使，心里的话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问出口。
“他说他是神殿里出来的，是新生的天使。上次休沐日时，在柏木庄园好一番折腾，被创世之书带走了。昨夜又偷偷闯入路西的寝殿，险些误了我今早的礼拜诵祷。”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前几日就已犯下大错的天使，看起来非但没有受过任何惩戒，还大摇大摆地出来继续招摇。
不仅招摇，手里还拿了神的伴生神器，简直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这些事情，只要稍稍调查便可知晓。父神，您怎么还不弄他！
天使一肚子的腹诽，嘴唇抿成一条直缝，就连翅膀上的羽毛都微微张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半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声浅浅的笑。
下一秒，神的指尖，便穿过他微微舒展的羽翼，抚上内里细小的绒羽。
“吾知晓，是吾的路西受委屈了。”
久未示于人的地方，乍然被碰触，一股浅浅的细流，便撩拨着传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