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窑洞虽然浅了些,可到底更暖和些,还有灶头,正好能给孩子时不时的弄点吃的,要不让老媪和娘子孩子住窑洞里吧。对了,里头还有个孩子,还不到五岁,正好凑一起,大大小小四个,睡一个炕应该够用。至于我们三个大男人,这泥草房子里头堆得东西有些满,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清理不出来,有这功夫,估计窑洞都能挖出来了,不如住到这后头,我这边有个棚子,还算挡风挡雨,三五日的,也能凑合。”
说的棚子是哪个?自然是他一开始做的那个,因为正好能堆放柴火,所以即使有了这泥草房子,他也没拆了,还顺手在给泥草房子搭屋顶的时候,加固了一二,边角的直接拉到了周围的树上,虽然依旧不算大,可柴房嘛,这高度,这大小,容下三个人躺下是没问题的,如今倒是正好避开了这些个尴尬。
听到他这么说,人老成精的老头心里立马明白,这泥草房子里头估计放着这孩子最值钱的家当,不想让人看到。想想他装盐的纸张,只怕里头指不定还有读书人的东西,那这么说起来,不让他们这样的粗人进去还真是没错。他心里一凛,对读书人的敬畏悄悄的冒出了头,一个劲的在自己的心里叨叨:孟浪了。
随后忙不迭的拱手行礼,抢先感谢了起来,生怕自己这一时的想头,让这小郎君心下不喜。那可是读书人啊,这年头能读书识字的都是什么人?他们这样的泥腿子能和这样的人当邻居,那说一句祖上积德都是可以的,可不敢造次。
“还是小郎君想的周到,这天一日日的冷了,什么都没有赶时间弄屋子要紧,既然有地方能暂歇,那就按照小郎君说的办,对了,那草棚子可要收拾?大郎,你赶紧的跟着小郎君过去,收拾起来,小郎君还小呢,你多干点。”
这招呼的,苏半夏又是一愣,是不是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这就准备上手了?他感觉这行动力有点强啊。看,他这还没应声呢,那被唤做大郎的已经伸手,自己拉开了苏半夏那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栅栏们,拎着自家的东西开始往院子里走了,边走还边招呼苏半夏:
“棚子在哪儿呢?要不要搬东西?”
呵呵,这都这样了,苏半夏还能说啥?自然是只有领着人去的份,好在就在那泥草房子后头不到十米的位置,倒是也近便,而里头的柴火也用去了大半,算的上空旷,估计忙乎起来应该挺快吧,唯一的麻烦就是这棚子没门,估计要靠着这大郎自己弄了。
有了第一个人进了院子,那后头的人自然也不会还在外头,老头领着人就往里头走,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皮厚还是性子如此,反正这一进了院子,那自来熟的让苏半夏感觉自己都有点多余。
“哎呀,这真是有个孩子,才这么点,小郎君,你可真是不容易,自己才多大?还要照顾这样一个小的。可见本事不小啊!,铁娃,铁娃,赶紧过来,看看,这有个小哥哥,你们正好能作伴,多热闹。”
这是老妇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老妇人嫁了这么一个油滑的,即使脾气在怎么柔顺,到了关键时候也相当的豁得出去,见着自家儿媳妇领着孩子有些缩手缩脚,立马就抢先一步操持了起来,一边招呼着儿媳妇赶紧的帮忙将院子里,苏半夏浸在木桶里的衣裳洗了,一边撸起袖子就开始准备进窑洞收拾灶台。
等着进了屋子,看到那个趴在窗边,一直在张望着外头,一句话都没说过,一个脑袋都没探出来的孩子,又迅速的开启了孩子攻势,将自己孙子给拉了过去,让这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熟悉,自己则开始打量起这窑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窑洞怎么弄得这么浅?难道这小郎君其实对箍窑洞不顺手?哎呦,那这可就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了,这邻居关系一定能处的很不错。
“小郎君,你这窑洞弄这么浅,浪费的很,等着边上的挖好了,让老头子给你再整整,怎么的也要再进去三成才是,不然住着多憋屈。对了,这边上再挖,可是想弄出个套间来?若是那样,那这另一头是不是也想整出来?……你放心,我家老头子旁的不成,这手艺还是可以的,早年没去当牢头的时候,就在一个箍窑匠的手下当学徒,很有些本事,他也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好窑洞,必定能给你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老妇人手上利索,脚上利索,嘴上更利索,连着后续工程都一并的给安排了出来,头头是道的。听得苏半夏都没顾上那边草棚子那两父子怎么收拾的,就在这老妇人身边,听了一连串的建房设计,满脑袋都是庆幸。哎呦娘啊,总算是有个明白人了,他可算是不用担心这窑洞住着住着,被压死了。
等着他好容易从这一连串的计划里走出来,一回头,好家伙,这成年男子的战斗力果然和他不是一个级别啊,这才几下的功夫,那草棚子不但是柴火都被移了出来,连着门都已经扎上了,顺带的,那新的柴火堆上,都已经有了遮雨的草帘子。娘啊,这都什么速度,按照他们这行动力,以往他那干的是人干的活?和蜗牛都能比个高低了啊!
再回头,咦,啥时候,那衣裳也洗好了?喝,这灶台都点上了?那锅里煮的是啥?肉汤?他没拿出肉来吧,那这是这一家子带来的?
苏半夏看着这锅里的肉食,心里又是一松,这一家子没有白吃白喝的意思,看样子,这邻居他能放心了,不是极品,也不是爱占便宜的,那如今这样……也能接受了。毕竟是暂时的嘛,人谁没个三灾六难的呢对吧。
当然,让苏半夏放心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家子再怎么利索,从苏半夏表示出不让他们借宿泥草房子之后,从这老头开始,这一家子五口人,对着那屋子是一眼都不看,更不用说询问打量了,这一点做得十分的明显。这说明啥?人家态度摆的很明白,你忌讳的人家知道,也识趣的很啊。
“来,汤里放上这个,这是咸菜,又能当盐用,又能多吃几口。”
既然人家识趣,苏半夏也不是那小气的人,立马从泥草屋子取出了一株的腌菜,递到了老妇人手上,让她往汤里加。别看这只是咸菜啊,这真不是苏半夏小气,就这老头来求盐就知道,这一家子,只怕对于盐的需求绝对不低,想想那些个醋布……
“咸菜?好,好,有了这个,这肉汤就有味了,身子也能有力气了,这好……”
只是一株腌菜,却引出了老妇人浑浊的泪水,听到消息转过头来的妇人也是一脸的惊喜,这样的场景让苏半夏心里酸酸的。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里是长安咸阳,是历代京畿之地,是这个时代的中心,可这里的百姓一样苦不堪言,每一次朝代兴替,埋下去多少白骨,熬枯了多少生命。
这一瞬间,苏半夏原本因为这一家子到来而兴起的几许不满,慢慢的散去,随之而来却是感同身受的悲鸣和豪情。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苦的时代!他来到了这里,他将看着他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