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蹙起眉头,她叹了口气,自己这师弟,把这座牢笼想得有些太天真了。
她回头望向天海楼悬停的那片空间。
虚无之中,散发着无形波动。
那座空间之中,一座雪白琼楼圣洁无暇,但千手却在其中感应到了一股浓郁的死寂之气……那位妖族的大长老已经身死道消了。
需要一位涅妖圣,以生命代价来推动的巨大领域,怎么可能会轻易被突破?
她刚刚那一掌,看似击打在一点,但打中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这一掌像是打在整片浑厚山界的屏障之上。
天海楼,浑然如一,是一个整体。
想要击破一点,就要击破一整个楼阁。
这绝不是一位星君能够做到的……而那位白帝此刻施展领域,要做什么?难道就这么自信,觉得凭借那些大鹏鸟,可以将北境铁骑全部湮灭?
不……
千手抿起嘴唇。
她皱起眉头,感应着自己身体里如潮汐一般缓缓升起的“不祥”,时起时落,而身躯之中的血液,竟然隐约震颤,共鸣起来。
这是?
天海楼领域在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被困在牢笼里的生灵,似乎就像是困兽,无法挣脱,那么便只能顺从。
千手还没有弄清楚,这缕力量的真实意图,她的注意力,就被远天的雷霆轰鸣所吸引。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雷霆所吸引……因为,实在太过耀眼。
宁奕抱着丫头,在金色海洋之中穿梭,脚踩细雪,稚子如一尾游鱼,披挂飞掠,硬生生对抗着那道金灿雷劫,在妖潮之中大开大合,七进七出。
宛若天神下凡。
更像是……魔头降临。
千手望向自己的师弟,在人海之中,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师弟身上气机的变动……还有丫头的“枯萎”迹象。
她的心头咯噔一声。
站在千手身旁的谷小雨,童真无暇,怔怔问道:“为什么我觉得……师叔身上的气息变了,好像一个陌生人?”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痛楚。
千手低垂眉眼。
齐锈的神情有些落寞,他虽目盲,可并不意味着他什么也不知道……当初天都血夜,聂红绫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徐藏师弟身上的气息,也曾一度变了。
变得偏执,疯狂,而且极端。
在其后的很多年里,徐藏一直逃命,在亡命的逃窜之行中,不断打磨自己的剑,也打磨自己的这颗剑心,最终将这一切都吞入了咽喉里,消化在皮囊内……但事实上,他从未改变,那股偏执,疯狂,还有极端,被刻在了骨子里,只不过埋得更深。
所以每次见面,徐藏笑得越开心,齐锈便越难过。
“宁师叔在渡劫吗?”
谷小雨环顾一圈,他轻轻问道。
“那些大鹏鸟,都不怕死的……但现在他们在畏惧宁师叔。”
为什么?
一路奔掠,这些东妖域的妖修,手段残暴,而且悍不畏死。
谷小雨想不明白,连死亡都不怕,还有什么可让它们害怕的?
只不过……如今的宁师叔,的确可怕。
谷小雨看着那道在穹霄大开杀戒的黑衫身影,已看不到当初的温润,平易,只能看到无边的杀意。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他见过东境鬼修,但那些鬼修身上的“杀意”,连此刻宁师叔身上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就像是天与地之间的差别。
差的太远。
是因为裴姐姐的原因吗……是因为,裴姐姐要死了吗?
小不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他咬着牙,看着宁奕怀中的裴灵素,就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他忽然明白了宁师叔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谷小雨再也不说话了。
齐锈艰涩开口道:“师姐……”
他只念了师姐两个字。
但其实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多说。
齐锈的语气,带着犹豫,痛苦,还有质疑。
他想到了徐藏。
千手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道:“很像……但,不是。”
她看着宁奕,眼神里有些恍惚。
那个少年郎拜入蜀山的时候,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与裴丫头两个人相依为命……她完全能够理解,宁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世上的修行者,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宁奕最“在乎”的,就是丫头。
从西岭,到天都,十多年来,人生同渡,已经活成了一双影子,这世上没什么可将他们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