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淳看着地上的那顶斗笠,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来看着曹燃,再一次轻轻说道:“曹燃,莲花阁不会第二次收徒,从北境到天都,今夜之后......你我便无关系了。”
曹燃抿起嘴唇,他低下头来,看着那顶斗笠。
他笑了笑,干净利落道:“先生,大恩难忘。我曹燃一生坦坦荡荡,绝不欠人人情,从北境走来,学到太多,都记在心里,如今心中唯有一愿,便是以散修之身,在珞珈山与叶红拂决一胜负,在此之前,道心不想有丝毫动摇。”
咬了咬牙。
“还请先生,不要再与我联系!”
靠在巷口的龙凰,目光闪烁,仍然是沉默寡言。
“在这叫什么话?这是人话吗?我家先生竟然还成了求着他拜师的对象了?”苦策气不过,两眼瞪得滚圆,怒道:“姓曹的这小子忘恩负义,老子把他当师弟,这一路上好生照顾,没想到是只白眼狼!现在倒好,热脸贴了冷屁股,反倒是老子,忙里忙外鞍前马后的,变得里外不是人了?看老子出了天都不痛扁他一顿!”
话音落下
一只手掌落在苦策头顶,吓得这位性格暴戾的平妖司大司首,通体生寒,活生生打了个冷战。
没想到,龙凰的掌心竟然带着三分暖意,在苦策头顶揉了揉。
前所未有的温柔......
事出反常必有妖,糙汉子立马收声。
他心底默念着别打我别打我,小声咕哝道:“俺这不是气不过吗......”
龙凰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他既然不愿,那便算了吧。”
......
......
宁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仅是宁奕。
身旁的裴烦,白鹿洞书院的声声慢,诸位大君子,圣山的修行者,都不敢相信。
真的拒绝了。
而且拒绝的如此决绝,果断,甚至有些“忘恩负义”的意味。
袁淳先生的神情并没有多么愤怒,他眼里有那么一丝失望。
老先生弯下腰,捡起了那顶斗笠,缓慢给曹燃戴上。
整个过程,缓慢而又柔和。
曹燃先是微微的推拒了一下,之后身子僵硬,便没有拒绝。
袁淳先生的声音,饱含着星辉,在他耳旁轻轻荡开。
“你在割开关系。”
微微停顿,再一次响起。
“我知道的……你在割开我们的关系。那个’棘手的问题’,有我在,你何必去担心?”
曹燃怔住了。
袁淳老先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拿着无人可以听闻的声音,温柔说道:“曹燃,从北境一路走回来,无论你认不认我当师父,我早已经拿你当弟子。珞珈山那一日,放开手脚,不要在乎外面的人,一切有我。”
老先生松开搭肩的手。
他惊讶的声音在府邸响起。
“啊……这是谁丢的斗笠?”
枯老的手掌,缓慢落在这顶火红色的妙法斗笠之上。
袁淳老先生捡起斗笠,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曹燃头顶,将斗笠戴上。
他当着众人面,一字一句,开口说道:“陌生人,记住,这顶斗笠是你自己的,与莲花阁无关,好好戴着,不要弄丢了。”
曹燃呆呆看着紫莲花老人缓慢转身,云洵和龙凰一左一右搀扶,离开这条小巷。
一出好戏,终有尽时。
府邸的来客,不再聚集。
所有人都散开。
天都重归长夜,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曹燃蹲下身子,十指如钩,捂住面颊,划擦而过,带出金铁交接的碰撞声响。
面纱下的神情,无人瞧见,痛苦而又狰狞。
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声,听起来不像是人。
宁奕和裴烦,没有打扰,佯装回了府邸,关上了府门。
两人坐在府邸屋上,起了阵法,默默看着府邸外。
那个高居年轻一辈修行境界前三甲的年轻男人,在无人处,弯腰躬身,痛苦咳嗽,斗笠震颤,他数次想要摘下,最终只是松开又攥紧,从斗笠下拿出的双手,指尖沾染了划破自己面颊的猩红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曹燃跌跌撞撞,渐行渐远,身影没入小巷,最终不见。
丫头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哥,他刚刚......哭了?”
宁奕沉默无言。
丫头又问道:“哥,他为什么要拒绝?”
宁奕低垂眉眼,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认真问道:“丫头,如果我是一只大妖,你会不会害怕我,躲着我?”
妖族与人的关系,不可化解,也不可调和。
妖吃人,人杀妖,大隋铁律排在最前面的规矩,就是人与妖不两立。
清稚的声音立刻响起。
“不会的!”
裴烦晃荡着双腿,她说完那句之后,犹豫了很久,然后认真说道。
“我希望你是一只大妖,这样我会带你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丫头看着宁奕,忽然停住晃荡双腿的动作,眼神澄澈,这一次,她没有喊哥,而是直呼其名。
“宁奕,就像是你带我来天都那样。我会带你远走高飞,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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