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毓喉头一动。
师尊竟以为他这是疼的……
这样也好。
楚浔故意略过了萧清毓脑海角落里的隐秘遐思,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那名红衣女子以及血泊之中的男人身上。
女子身上血气翻腾,唇边更是挂下一道殷红鲜血,眼珠几乎要瞪出眶外,望之分外可怖,仿佛是刚刚吞吃过血食一般。
而那趴伏在地的男子背后有一偌大空洞,所对之处,正是左心。
在那女子手里,正抓着个掉血的物事,令人毛骨生寒。
萧清毓这时又将画面转换,投影下一幅城中舆图。
天乾之位,即为西北角,天者为父,而在那处,正是一座萧氏宗祠。
这么巧,也是萧?
“明风,你且查查此城里萧氏的信息。”
楚浔向来不相信什么偶然。
更何况,在此方世界内,所有的巧合都只是天道与法则的必然而已。
“现在该到那处去么?”楚浔眉头微蹙,问道。
萧清毓望向头顶天空,半晌,他迟疑道:“天道似与我说,此事不在人为。弟子愚昧,一时无法参透。”
“不急,那便不是现在。”楚浔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一阵,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萧清毓乃他一手养大,一身本领亦是他所传授,唯独这名字是他自己带来,绣在他法衣内层。
“师尊?”见楚浔陷入沉思,萧清毓有些慌张,莫不是他还有什么心思没来得及收敛干净,已是叫师尊知晓他的轻薄?
“毓儿可还记得,自己为何姓萧,又对那萧氏宗祠可有印象?”楚浔望向窗外,语气冷肃。
那血腥无比的画面犹历历在目,此时已是丑时三刻,凝如实质的黑暗并不能给人安心之感,反倒叫人心生紧张。
“为何姓萧……”萧清毓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忽而又灵光一闪道,“弟子曾于幻境之内被人围攻,隐约听见有人唤了一声‘萧先生’。”
梦魇之中情况紧急,他并未过多注意,亦不曾仔细思考,而今回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手执一柄青色竹笛,奏出的乐曲虽是动人,却裹挟了无边杀意,那这位萧先生也是希望他死的么?
萧清毓复又想起在那似真似幻的梦境中,师尊也曾是欲夺他性命的一员,这幻境的可信度立即就大打折扣,只得低声道:“弟子不知。”
楚浔微微颔首,在他眉心微微一抚,将那处隆起的褶皱压平,鼓励道:“既然如此,许是巧合,我们师徒二人在一块,只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无碍,毓儿也莫要太过忧心了。”
“在一块”这个词明显让萧清毓的眼神亮了一下,楚浔看在眼里,并不戳破,只在心底暗叹自家徒儿实在太缺心眼,他日若是知晓自己骗他,还不知要难怪成什么样子。
楚浔轻咳一声以示提点,萧清毓随即回神,再度贴上楚浔额头,脑海中的画面又是一转。
“此非天道示下,而是弟子猜测,师尊看看便是了。”
从远郊山域至城中小道,遍地的桃花尽态极妍,香气四溢,但却有一丝古怪气息,催人神智混沌,意识朦胧。
城中道路蜿蜒曲折,看似浑然天成,颇有几分野趣,实则是故意所为,引人按阵法之走向行走!
常人若行于其间,便是日日处于一方迷心大阵之内,即便再精通阵法的修士,若不能第一时间跳出窠臼从外观之,也要沦陷其中。
此阵虽并不害人性命,但却隐隐噬人意志,消磨人的血性。过客尚好,若是长久居于此间,连性子都已被迫变得和平安逸,连精神力都被人汲取而去。难怪这桃花坞被称作无忧无虑的人间极乐所在,人人皆失了争斗之心,可不就要人间极乐了么?
“若非那女鬼引我入妄,机缘巧合之下叫我发现了那桃花的异样,只怕我亦要为之所迷了,”萧清毓轻声道,“若是此事为真,兴许这阵法已在城中存续了近千年的光景。”
传说中,此方城池乃千年前一位大能大手一挥,将万顷山域夷为平地,化作中心城池,又弹出无数桃花种子,撒向四方地界,化作成片桃林,密密匝匝,环绕此方城池,将其护在正中。
楚浔瞳孔微缩。
在明风传入他识海中与“萧”相关的信息里,有一条赫然就是此方城池的开山大能。
而此间城主一脉,亦以萧为姓。
也不知此间之事,又是否与其相关。
原本只是应萧清毓的请求前来休憩一二,没想到卷入如此诡谲之事。
“现在,你待如何?”楚浔轻叹口气,目光在萧清毓的灵体与本体之间来回打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如果将你本体留在此处,那女鬼若是直接前来害你,店家这等粗浅阵法,可是防她不住。”
略略顿了顿,楚浔又道:“而若是为师留在此处,照看你之肉身,只让你灵体独自去寻她算个清楚,实在太过危险,为师亦要为你担心。”
“此事本也与你己身相关,需得你自己做下决定。”楚浔抚了抚他因心慌意乱而有些发冷的手背,语重心长道。
萧清毓也知晓其中利害,而今他为天魂之体,虽更容易与师尊亲近,但诸事都不方便,尤其如今他这副模样,灵肉分离后,术法更是完全不能使出,几乎手无缚鸡之力,敌人在暗他在明,若是贸然前去与那女鬼相斗,非但不能将人救下,更不能护住师尊。
萧清毓原本清澈的眸子里骤然闪现一丝墨色。
他虽也有万木的慈悲之心……
但到底众生皆为蝼蚁,比不过他家师尊的万分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