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浔这才明白自家弟子这是又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这白发的确是近日生出,但却非是因他衰老之故,他灵力根本无恙,又怎会衰老?
不过是原主修行魔功时,险些走火入魔罢了。
但真相不可与萧清毓和盘托出,且这又是一桩能用来拢住他的心的事,楚浔也便放任这为了师尊“多愁善感”的弟子自行脑补了。
萧清毓心里酸涩难言,闷闷往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咬紧下唇,只觉自己眼眶一热,稍稍抬起头来,不让眼泪当真流下,已是一副黯然神伤之貌。
他悄悄别开脸去,不敢直视楚浔双眼,语意干涩:“师尊又是哪里的话……往后,师尊若是缺了什么,只管与弟子说便是了。师尊若是无法化出,亦、亦有弟子可以代劳。”
“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楚浔知道这是卖惨成功,虽也有些心软,到底不敢轻易卸防,还是要再添一把火,遂上前一步在他发顶轻轻一抚以示安慰,道,“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将来若是为师不在身边,可不是太容易被人骗了么?”
“不要再说这等胡话了,师尊!”萧清毓心绪动荡极大,一反平日里的柔顺,一把将楚浔推开,神色严肃,语气冰冷,气势极强。
他虽是天魂之体,气血却颇不宁静,楚浔几乎可以听见床上那具实体逐渐粗重的呼吸。
萧清毓深吸口气,眼底的猩红终是褪去,他嗓音虽低却很是坚定:“便是舍了弟子己身性命,也要为师尊……延续一二。”
冥冥之中,天道已是听见了他的许诺,萧清毓胸口一阵闷痛,正是契约订立之兆。
如斯誓言,丝毫不求回报,只是一味付出,即便要他粉身碎骨,他也并不后悔。
只因师尊是予他新生之人。
他眼眶红了一片,嗓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语气里尽是祈求之意:“师尊、师尊不要走好么?”
楚浔并不知萧清毓于心底做下了何种决定,亦不知其内心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只是轻叹口气,道:“罢了,为师不走还不成么?你爱钻牛角尖便钻吧,只是要小心,切莫酿成心魔了。”
萧清毓怎么做都不要紧,左右都是于他有益,只要不怀疑他便好了。
晚了。
心魔已成,誓言已立,又岂是那么容易拂去。
见萧清毓仍旧愁容满面,楚浔无奈地摇了摇头,虽才打定主意要控制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但萧清毓这副模样实在可怜,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拇指贴上了他的脸侧,轻轻揩去他脸颊上滴落的几滴泪珠,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该做正事了,嗯?”
萧清毓神思不属,一时不明白楚浔所说“正事”是为何意,勉强将烦杂思绪按捺下去,目光迟疑地望向楚浔。
楚浔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牵起了他的手,带着毫无防备的萧清毓向桌边靠近一步,而后将他的手缓缓按在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之上,一件一件地试探过去。
右手被沁凉冷意包握于掌心,耳畔是师尊微冷的呼吸,连鼻尖都萦绕着寡淡但醉人的霜雪气息,萧清毓仿佛置身于一片孽海之中,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看起来是可行的,”须臾之间,楚浔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在他身畔自如地坐下,总结道,“如此看来,你虽为天魂之体,不可触物,但不知为何却可与为师身体相触,也可借为师之手,摸到旁的物事。”
“啊?嗯,是,是的。”萧清毓尚在羞赧之中,理智半点不剩,木木地应了两声。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昏黄灯光之下,萧清毓与楚浔四目相对,楚浔尚算平静无波,而萧清毓于情之一字上生涩无比,满脑子乱七八糟,一边唾弃自己糟糕至极的回答,一边却又忍不住回味师尊的手覆在他手背之上的冰凉触感。
他年纪尚轻,仍旧懵懵懂懂,虽模糊意识到师尊于他而言与他人大不相同,却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浔心智与情商皆胜过他无数,偏偏是个冷情冷性的主,只懂撩拨而不知收敛,也就无怪他这单纯的小桃花一点一点被人摘走了心。
唯有屋外间或响起的鸦鸣之声能勉强打破二人之间异常的氛围。
恍惚之间,萧清毓忽而忆起,他来时心中忐忑郁结,分明订了两间上房,却因着自己酒醉且受那女鬼影响,肉身已是与师尊同屋而住了一日一夜,即便是原先在二人洞府之中,也不曾有这等亲密经历。
还未等他觉出尴尬来,一想起那不知潜藏于何处的女鬼,萧清毓心中便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因着亲近法则之故,他的预感向来颇准,那满谷遭了污染的桃花仅是一个开始,在此方地界里,可能藏了更多的秘密。
而他却在此关头天魂离体,难以发挥己身实力,莫说护住这一城百姓,便是连护住师尊,都很艰难。
窗外的鸦鸣之声愈发凄厉,萧清毓无端地心头一跳。
他忽而看见了一名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子,在男子身后,是一名桀桀怪笑的红衣女子,她虽换了张脸,但萧清毓就是知道,那正是那名女鬼!
萧清毓脸色一变,原本微妙旖旎的心思骤然散去。
城中已有危险!
“最近怎么总是不专心。”楚浔见他神色反复无常,不由叹了口气。
楚浔心知是自己撩得过火,早已逾越了师徒间该有的距离,而这傻徒弟,又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他又能怎么办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