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医温和笑道:“娘娘在猎场中昏迷,被陛下抱回来后,又?昏睡了几日,梦中呓语不断,似为梦魇心悸所困。”
他站起身去拿药箱里?,道:“不必担心,只是撞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扰乱了心神?,臣给娘娘开几幅药方,服下后,就无大碍。”
碧荷面上松了一口气,问:“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姜千澄半坐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微微皱眉:“卫太医,烦请你再看看,我?最近一直胸闷难受,饮食难安,便是月信也推迟了好久。”
帐篷中的人原先见姜千澄干呕,还没往这处,一听这话,立马提起气来。
月信推迟,胸闷难受,可不就是......怀了身孕?
碧荷怔了一下,随即抬头与身侧侍婢对视几眼,俱从对方眼中得到同样的喜色,赶紧拉住卫太医。
她喜不择言道:“对,对,小卫太医您快看看,我?们娘娘莫非是有了!”
一旁的荣福也抚掌笑道:“快给娘娘看看,万一怀上龙嗣,那可是陛下膝下头一位皇子!这天大的喜事,少?不了你的功劳!”
众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姜千澄却是另一幅心境,心肝揪成一团,虚弱地望去一眼。
卫太医收拾药箱道:“不用了,娘娘脉象正常,并非有喜的征兆,觉得胸闷或者腹部难受,怕是最近野肉吃多了,不习惯,饮食应当清淡一些。”
好似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瞬间浇灭众人心头的喜悦。
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满殿静谧中,姜千澄道:“您再来给我?诊诊,我?的脉象浮动,和从前并不相同。”
药理医术姜千澄也略懂一点,她醒来发现自己干呕,就给自己探了一脉,明明是滑脉,为何卫太医说她未曾怀孕?
但姜千澄也不敢下定论,她只略懂一些皮毛,自然无法?和日日在御前走动经验丰富的太医比。
卫太医转过身,眉头拧紧,过了会?,才长吐一口气,道:“成,那臣再来给娘娘诊一脉。”
他将手绢洗净后,轻轻放到姜千澄手腕上。
一时间,全帐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指尖,等待他的诊断。
帐篷内安静无比,外头草场上的喧闹声,影影绰绰,透过帐篷传进来。
姜千澄胸口起伏,抬起眼,盯着对方的额头。
她知晓卫太医其人——
之前有一次,皇帝给她送避子汤,姜千澄假装喝下后,扮作肚子疼,请卫太医来诊脉。
卫太医当时接过她的帕子,闻了闻上面的汤汁,当着皇帝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出了那是避子汤。
想必如?此耿直的人,定不会?有所欺瞒。
一滴汗,从青年额头上渗出,他抬起眼,目中有怔忡之色,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如?此反复几次。
姜千澄攥紧被子,问:“如?何?”
卫太医收回手,扬眉笑了笑:“微臣说了,娘娘无事,也未怀上身子,只是普普通通受了惊吓,不要多想。”
姜千澄问:“真的吗?”
“真的,这话,就是您再找几个太医来看都一样,您确确实实没有怀身孕,”
青年站起身来,将药箱背到肩上,作揖道:“无事,微臣便退下了。”
姜千澄盯着他,半天才道:“是我多虑了,有劳卫太医了,碧荷,送卫太医出去吧。”
碧荷躬身应诺。
等她送完人回来,见姜千澄安静地坐在榻上,阳光透过帐顶,稀稀疏疏落下。少?女雪肤樱唇,眉目清透,清晰可见纤毛。
账内除了魏径,其他人已被她打发走。
碧荷坐到榻边,替姜千澄披上一件外衫,安慰道:“娘娘,您别担忧了,您年岁还小,陛下又?宠爱您,不怕日后怀不上身孕。”
姜千澄眉头紧锁,显然没听进去,对站在一边的魏径道:“小魏公公,你可知这附近除了太医,还有别的可以诊脉的大夫吗?”
魏径思索了片刻,问:“娘娘不相信卫太医所说的话?”
姜千澄点头:“我?心里?不安,怀疑他骗我?。”
与其说不相信卫太医,不如?说她不相信皇帝手下的人。
梦里的种种萦绕在姜千澄心头,挥之不去,仿佛身临其境,她一闭上眼,还能回想起被沈放用铁链扣住手腕,囚在宫殿里的场景。
姜千澄满心惶惶,心下烦躁,双手抵着面,摇摇脑袋,试图将梦里的邪祟驱逐出去。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沈放绝对不会?变成梦里那样的人,对她干出那等事......
可姜千澄做不到完全相信卫太医。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姜千澄向来心思如?发,一眼,就观察到对方今日的举动很是反常。
魏径出声:“娘娘,此处乃皇家猎场,方圆几十里?地都没有山村,大夫恐怕不好找,但奴才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别族随行的大夫来。”
眼下,也只能将就这个法子了。
姜千澄无力地点头,道:“你去吧。”
魏径退出去后,姜千澄背靠在枕头上,柔声问碧荷:“我?从猎场中昏迷后,一共睡了几天?没醒来的这段日子,可有发生?别的事?”
碧荷道:“娘娘睡了三四天,并未发生何事。”
姜千澄“嗯”了一声。
温暖的羊毛垫子堆在腹部,暖烘烘的,困倦慢慢袭来,她眼皮子支撑不住,可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顿时恢复清明。
她抬头问碧荷:“那日我在猎场里,遇到了一只怀孕受伤的母鹿,它?在哪里,可还活着?”
外人眼中,姜千澄只因为受惊昏厥,但姜千澄心里?清楚,那日母鹿满目绝望看向她时,眼神中肝肠寸断的情绪传来,她一下与母鹿共情。
那匹母鹿,想要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而她似乎......有过同样的经历。
姜千澄心中空荡荡的,一股气上涌,她伏在榻边,又?轻轻干呕了几下。
碧荷赶忙倒来茶水,姜千澄接过杯盏,清热的茶水入喉,喉咙的渴意得到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