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赫连全身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怒气?燃烧血液奔流,这一刻竟生出一种?棋逢对手之感,仰天笑道:“好!你沈放有骨气,算得上男人!”
他扼紧拳头,连连说了三声好,转头道:“我?们走!”
殿门被猛地推开,泼瓢雨水卷进殿内,冷风肆虐,吹不散殿内紧绷的空气。
待外族人走后,大臣们接连跪下,道:“陛下,还请您派人把使臣团喊回?来,若真要是打仗,我?大周未必能有十乘十的把握!那姜昭仪真的留不得,您又不是只她一个妃子!”
众臣以头磕地,却见那金线绣云纹的锦袍从自己面前划过,没有半点停留,走到门边。
“陛下要去哪儿?”
小太监手上握着油纸伞,正犹豫要不要撑开。
夜色沉沉,天尽头一缕熹光拨开乌云,深黑色的夜幕变成了幽蓝色,晨钟从后山上远远地送来。
廊下细雨如珠帘。
沈放垂眸看向小太监:“姜昭仪睡的可还安稳?”
“回?陛下,奴才跑去昭仁宫看过了,娘娘睡的安稳,伺候的宫女说,娘娘一整晚安眠,未曾醒来。”
沈放点点头,眉宇舒缓,轻轻地道:“那就好,准备上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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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之事传开,得知皇帝一口回绝突厥王子,满朝堂一片哗然。
雪花般的折子铺天盖地堆积到帝王桌案前?。
其中的言论无非是劝皇帝与突厥族重结旧好,再有说姜昭仪当识大体,自请去和亲,化两族干戈为玉帛。
偶尔有只言片语,称边关太平何须女人去换,也掩盖在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之中。
此事愈演愈烈,到最后势头完全转向,竟生出几丝苗头,指责姜千澄妖媚惑主,蛊惑帝心。
风口浪尖之上,波澜又起。
先前?被皇帝派去扬州调查盐商一事的永安侯世子,顺藤摸瓜,扯出几桩大案。
当中就有姜千澄父亲,扬州府郡守姜百川,在位不谋其职,贪赃腐败,行赃受贿。
永安侯世子乃丽嫔亲兄长,丽嫔设计陷害小公主与姜昭仪落水,事发?后被皇帝丢去大法恩寺,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永安侯世子此时归京,向上禀报姜昭仪的父亲贪赃,当中是否有冤屈不得而知,但总归是再一次将姜千澄推到了风口之上。
外头满城风雨,甘露宫里却一片静谧。
碧荷托着盘子入内,走到窗边将竹帘卷起。
晨间春色泻进来,她转头,方欲唤榻上之人起身,却见姜千澄十指攥着被沿,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碧荷大惊,坐到榻边,问:“娘娘,您怎么了?”
姜千澄半卧起身,轻轻咳嗽了几下,待喝下汤药后,面色红润许多。
她眼前发?虚,涣散的瞳孔中露出几分恍惚的神情。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小太监停在那里,轻声道:“碧荷姐姐,是我,昭仪娘娘醒了没?”
殿中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碧荷得了姜千澄的首肯,走到门外与小太监交谈:“还没醒,陛下又让你来看娘娘了?”
小太监点头:“是啊,陛下这段日子日理万机,对娘娘多有倏忽,这不,特地让奴才来问问,娘娘昨日夜睡的如何,夜里可有起来?”
皇帝连着十几日与大臣们议事,未曾踏足甘露宫,但每天早上都会派人来询问姜千澄情况。
碧荷道:“娘娘睡的安妥,一夜好眠,刚刚才醒呢。”
和?前?几日的回?答相差无?二。
“那就成,我?先回?去了,”小太监将托盘里的暖梨汤交到碧荷手上,道,“这暖梨汤是陛下特地让御膳房备的,清肺热止咳嗽,你记得让娘娘用下。”
碧荷“哎”的应了一声,目送小太监离开,转身进入殿内。
姜千澄背靠在引枕之上,嗓子微哑:“人走了?”
“走了。”
碧荷拿出手绢替她擦汗,看姜千澄神色雪白,带着几分羸弱的病态,心疼道:“娘娘再歇歇吧,昨晚您又梦魇,夜里零零碎碎醒了四五次,奴婢瞧您被折腾的,脸蛋都消瘦了许多。”
姜千澄无?力地点头,身子往云被里缩去。
一阖上目,梦里发?生的场景汹涌扑来,压得她快喘不上气?。
耳边传来碧荷温软的声音:“娘娘做了何梦,不如与碧荷说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请太医来给您把把脉?”
姜千澄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去把安神香点上吧,我?再闭目养会神。”
碧荷起身去做。
洁白的床幔上浮动日影,花影明灭变化。
姜千澄静静卧着,回?忆刚刚的梦境。
梦里也是春深时节——
在小公主落水溺亡,太皇太后心悸逝世后,姜千澄去蓬莱宫替二人守灵,遇上在院中独自喝酒的皇帝。
不久,他便宠幸了她。
皇帝下旨给她迁宫,姜千澄位份一跃再跃,从美人到昭仪再到贵妃,只用了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其间皇帝为她打压丽嫔、废黜原有的贵妃崔氏、又杖毙忤逆她的国公府二小姐张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