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千澄微微一怔。
她见他眉目秀逸,薄唇紧抿,下颌线干净清冽,身上锐气不藏,大喇喇往那里一坐,帝王的气场就压了下来。
光浮动在姜千澄面上,她脑中恢复清明,只觉昨夜种种恍如隔世。
她膝行至他身侧,伸出两只玉葱般的手指,放在他额穴之上,慢慢地替他揉起来。
沈放也没拦着她,背靠在床柱之上,阖目休憩起来。
等一缕颈间的幽香钻入鼻尖,沈放睁开眼,看姜千澄不知何时已半低下身子,一双美目迎着阳光看向他。
沈放手揽过她脖颈,问:“怎么了?”
姜千澄摇摇头,他一夜未眠地照顾她,那她此刻不做点什么,岂非太冷心冷肺?
于是她的唇瓣,落在他白且冷的面颊之上,轻轻啄了下,又迅速离开,低垂下头。
她道:“没什么,多谢陛下昨晚照顾臣妾。”
沈放捏了捏她耳垂,道:“你知道就好。”
姜千澄被这一动作弄得面红,可他手放在她耳侧,她也不敢乱动。
门外的小太监不知往里张望了多少回,姜千澄提醒身侧人道:“陛下,该走了。”
男人站起身来,玉冠锦袍,长身颀而秀。
他道:“你这几日待在宫里好好养病,别出去了。”
姜千澄点头直起腰,替他拍拍衣袍上皱纹,道:“臣妾听陛下的。”
她柔声细语,笑盈盈的面颊印在沈放眼睛里,以至于沈放走出昭仁宫后,脑海中还是她的样貌。
风雪飞扬,沈放走着,并未说话。
他背挺得笔直,朗朗昭昭,犹如青竹。
身后跟着的荣福小跑跟上他的步子,腆脸笑道:“昨个夜里可算吓死奴才了,幸亏姜美人无事,那小卫太医说美人只是因为来了月事,所以才会腹痛,还好不是因为避子汤,否则奴才心里得内疚死呢!”
众人移步走上长廊。
荣福忽然提着嗓音问:“陛下,今晚还来昭仁宫吗?奴才看姜美人身子很是虚弱,陛下若放心不下,今晚还欲摆驾昭仁宫,那奴才就去提前知会他们一声。”
沈放转过脸,冷目看着他:“你倒是殷勤得很。”
荣福面上笑容一僵,背后发凉,若不是走在路上,定当场跪下。
沈放淡淡道:“今晚不去昭仁宫了,以后都不去了。”
荣福心里一惊:“那姜美人……”
沈放大步走进文和殿,到案前,信手拿起笔架上的朱砂笔,俯身在宣纸上写起来。
“不是姜美人了,得该称呼,喊她昭仪娘娘了,知道吗?”
这话坠地,荣福不由屏住呼息。
昭仪,可是九嫔之首。
而姜千澄原本的位份,不过是一个六品美人,如今却一举跳过婕妤,又跳过嫔位,生生将后宫一众人都给压了下去。
荣福尚未反应过来,沈放已将写好的宣纸铺展开,朱红色字迹镂金错采,飘逸风流,照耀在阳光下。
他将镇纸递给小太监,背靠在椅上。
“去礼部,告诉他们朕进封姜美人为姜昭仪,让他们备好昭仪娘娘的文书,然后让内务府的人去帮姜美人移宫。”
荣福一一应诺,问:“陛下打算把美人……不对,是昭仪娘娘移到哪处宫殿呢?臣瞧着北边的昭庆宫,和西边的甘露宫都挺不错的,靠近液池,风景好,离陛下的寝殿也近。”
靠皇帝寝殿最近的,自然应该是坤宁宫。
沈放脑海中一下蹦出这个宫殿的名字,上辈子,他可太熟悉坤宁宫了。
他沉吟片刻,道:“就甘露宫吧。”
甘露宫靠近液池,背倚竹林,风景秀致,夏秋之日,常有野鹤浮游展翅于液池之上,想来以姜千澄的性子,定会喜欢。
这辈子不能让她做皇后,也只能在这点上稍微补偿她一二了,不然他心中还真过意不去。
荣福道:“那奴才这就吩咐下去,陛下今晚摆驾甘露宫。”
沈放睨他一眼,荣福就知自个又说错话了,正要撕烂自己的贱嘴,只听皇帝道:“不着急,等姜昭仪身子好了再说。”
荣福将镇纸卷起来,摆到书架上放好,“成,那隔几日奴再去礼部宣旨。”
朝中五日一休沐,百官今日不用上朝。
沈放难得有空,待休整了几个时辰后,慈宁宫来人喊他过去。
殿内摆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绣花鸟百年好合的屏风将内间、外间分隔开来。
一见到沈放的身影踏入门槛,张太皇太后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朝他招手:“快来!”
沈放坐在暖炕上,笑问:“祖母遇着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祖母哪有好事,是你的好事!”
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道:“前几日不是说要给你择后吗,祖母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沈放接过宫人递来的茶,语调淡淡的,不像感兴趣的样子,“什么人选?”
张太皇太后道:“这不得让你亲眼瞧瞧吗?”
她压低声音,抬起瘦削的手,指着不远处屏风。
只见屏风之后,一道女子身影款款出现,虽瞧不真切,但依稀之间能辨出窈窕婀娜的身段。
沈放抿了口茶,未置一词。
张太皇太后笑道:“这人您也认识,说起来,和你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她话语才落,便见那道女子的身影晃了晃,踱步就要走出屏风。
沈放突然“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