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千澄愣怔了片刻,须臾之后,将另一只手放在他胸膛之上,轻声道:“臣妾知罪,不该毛手毛脚,把博物架上的砚台弄倒打碎,那砚台看上去价值不菲,想必是太皇太后极其喜欢的,如今被臣妾这么一摔,也不知会不会怪罪......”
少女声音又轻又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袅柔,说什么都像是在唱小曲,轻飘飘地钻进人耳朵里,属实能把人心头的怒气给抚平了。
而她的回答,一个字不提在屏风后偷听到了多少,反而悄悄地把话题引开,若不是她紧张时微微泛红的耳尖,定发现不了她的小心思。
她抬头,姿态乖顺地问他:“陛下,你说臣妾要不要想个法子,寻一套新的笔架,送给太皇太后赔罪?”
沈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显然没在认真听她说话,垂眸把玩着她那只手。
之前他问她“听到了多少”,此刻看来,也像是随口一提,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姜千澄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看自己那五指纤纤如嫩荑,像光滑圆润的玉器,被男人握在手里,来回地抚弄摩挲着。
她不自在地弯了弯指尖,无声地唤他:“陛下。”
沈放未作回应,将她那只手放在光下看了看,晌午斑驳光影落在凝脂般的肌肤上,尖尖的指甲上点缀着凤仙洋红色的蔻丹,秾丽且靡艳。
沈放轻轻地“啧”了一声。
就是这只柔得像没骨头似的手,那夜揽着他的肩,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臂膀里,在他背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她记仇得很。
茶水热气氤氲里,沈放转目,睫毛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含笑道:“问你话呢。”
姜千澄游离的神思被一下拉回现实,眼里铺满了茫然:“什么?”
沈放动了动身子,与她贴得格外近,带着龙涎香的热气扑向她的颈窝,问:“刚刚站在屏风后面,偷听到了多少?”
姜千澄没料到他还会再问,声如蚊蚋:“没听到多少。”
话音才落,原本还被轻柔对待的那只手,指缝间传来他狠厉的力度,被毫不留情地抻直,压在他掌心之下。
姜千澄身子被带着前倾,扶着桌案边沿,才勉强稳住身子。
若说片刻之前,她还心存侥幸,想沈放没在意她的偷听,可这会他动作里表现出来的怒意几乎掩饰都不掩饰了。
姜千澄起身就要请罪,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她拉回他怀中。
沈放似笑非笑:“跪什么,我说过要罚你了吗?我是在问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他拉长尾音,语气里透着诡异的柔情,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之上。
力道沉甸甸的。
仿佛他是在用他周身的气场,压迫着她,逼她把心里的话全都给吐出来——
他谅她没这个胆量撒谎。
姜千澄眼神下俯,静静地盯着他腰间的玉佩,上面雕刻的山水栩栩如生,她神思飘忽一会后,才道:“听到了不少。”
沈放点点头:“说说看。”
姜千澄犹犹豫豫道:“臣妾听到了太皇太后要设花宴,邀京中贵女入宫,为陛下择中宫皇后。”
她顿了顿,“还听到了陛下说臣妾德才鄙陋,当不得皇后。”
沈放轻敲桌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姜千澄抵在腰后的手一下握成拳头,盯着他,“还有陛下说臣妾不过是一个后宫的妃子,取乐的玩意罢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沈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平静话语之下情绪的起伏。
沈放手往紫檀木八仙桌边里头一伸,捞过来一个小碟子。
他修剪得干净的指尖,拈起碟子里一颗红沉沉的樱桃。
沈放俯下脸,贴在她耳边道:“方才太皇太后在,少不得要克制一点。不是故意说那样的话让妱儿伤心的。”
他声音本就好听,沙哑中带着磁性,此刻有意哄她,更是低缓温柔,让人忘记他说的是什么,脑子里只有那一道低沉声音声音。
就像一把用柔情做成的匕首,刮得人心头酥麻。
姜千澄喉咙动了动,抬起一双眸子与沈放对视,“臣妾没有伤心和难过,陛下不必和臣妾道歉。”
纵使她心中有满腹的不满,难道还能承认自己生气了不成?
“是吗?”
沈放唇角轻勾,完全不像是相信她话的样子。
不过他也没再追问,道:“没难过就好,朕就知道妱儿温顺体贴,善解人意,定不会因为此事和朕心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