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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1 / 2)


昭宫无梦处。

香薰缭绕在宫殿四周,这间宫殿的配色是纯净的白与蓝。白孔雀的羽毛栽簪在白釉的花瓶里——轻轻摇曳的招魂幡。

霍萨兹尔躺在昭宫柔软的天鹅绒被里,抬头看着上方景泰蓝的壁壳。

从星宫到东极宫,再从东极宫到昭宫,这一路好似走了一个漫长的朝纪。

这是三代帝国的宫城标志,从大新到大平,再从大平倒走回前朝大夏。

但霍萨兹尔觉得,无论哪个地方都不属于他。

对于一般人来讲,三座宫殿象征着三种不同的文明历史,但毫无例外……只有处在当时权力巅峰之上的人才配享有它们。

三座宫殿再美,都只有一个目的——它们不会对建造的子民开放,生来的唯一作用,就是供这些弄权者们贪欢享乐。

星宫很美,东极宫也很美,昭宫更美。

唯独做个掌权者,毁誉参半。

霍萨兹尔叹了一声,然后把眼睛缓缓闭上。他今天很累了,身心俱疲,很想好好的睡一觉,不知道醒来后,能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躺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悲喘声持续了整整一夜。子孤熙侧卧在昭宫天鹅床的另一侧,和霍萨兹尔背对而躺。

今日事出突然,皇帝并没有下令让卫兵们护送诸公亲王们回府,而是让他们暂居昭宫休养几日。在昭宫祭礼已经准备好的场地附近,有分配给亲王大臣们的殿阁,还有各府派来服侍的贴身侍从。

霍萨兹尔被管事迎下银车后,在分配给子孤熙亲眷的殿阁内休憩了一会儿。

等清洗完身上的血渍和一些小伤,霍萨兹尔才从管事的口中听到了信王薨了的消息。

霍萨兹尔的手轻轻一顿。他当时还处在对子孤熙的嫌恶中,但听到这个消息一刹那,他倏地转头,眉头一皱:“那……殿下他人呢?”

管事显然不知道刚才良娣和郑王的争吵,他看了霍萨兹尔一眼,然后叹气摇了摇头。

直到夜深,子孤熙才回到这间殿阁。

霍萨兹尔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样子:走进这件殿阁不过十五步距离,可子孤熙起码摔了三次踉跄,好像连路也不会走。眼睛也红肿吓人,让人怀疑他已经睁不开眼。

子孤熙没有哭出声,可是他现在也不像个人样。那个威武昂然的郑王熙,一下子神形皆毁,崩得一塌糊涂。

比起子孤熙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这完全就是两个人。

当管事一干人等拥上去的时候,霍萨兹尔坐在餐桌前,迟疑了片刻。最终,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关心迎上去,而是冷漠地喂了自己一口汤。

其实,霍萨兹尔多少生起了一种复仇心理:一切都是子孤熙活该。

一开始,这让霍萨兹尔觉得羞愧难当。他自认为是个虔诚善良的教徒,一个以身作则的宗教领袖,怎么能生出这样幸灾乐祸的念头。

可他抑制不住内心所想,尽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是夜,霍萨兹尔替子孤熙收拾好了床铺,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子孤熙突然抱住了霍萨兹尔,颤抖着的肩膀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

霍萨兹尔真受不了,这个男人白日还沾满了人血的手,此刻却在他的肩背上狠狠掐摁,十指几乎要掐透进他的肉里。

眼泪落在自己脸上。霍萨兹尔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那一滴泪,愣了一会儿。

他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用无比怜悯的眼神看着子孤熙。似乎是被这个眼神触怒了自尊,子孤熙松开了抱紧霍萨兹尔的手,再次背过身去没再说什么。

殿阁内静悄悄的,除了身后那个人伴随着哭腔的喘息声。

最见不得男儿落泪,最听不得军人啜泣。

两个人僵持了两个时辰多余。

终于,霍萨兹尔转过身去,一只手臂半抱着子孤熙,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

霍萨兹尔的唇贴上子孤熙的耳廓。

仿佛最脆弱的地方被暴露在毒蛇牙齿之下。霍萨兹尔的手力气不大,可子孤熙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枕边人的危险。

“阿熙。”霍萨兹尔掐着子孤熙的脖子,良久吐出一句:“很难过吗?”

尽管子孤熙的手劲可以一把将霍萨兹尔反制,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生来优越,子孤熙顶着万千宠爱长大。他不允许自己的任何软肋暴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生身父母,也未必能见他此刻狼狈。

可是现在,子孤熙半点反抗的意识也没有。只有微颤肩膀和哭意喘息,标识着他绝不平静的内心。

“我想你一定很难过,因为郑王熙从不知被掠夺的滋味。”霍萨兹尔的话又一次响起,紧接着他加重了手中力道,“你说,没人能抢走你想要的。可事实证明,你和我一样。我不是神明下凡,你也不是什么熙光金莲。你与我——都只是凡人一个。”

冷意袭来,子孤熙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力。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结局。

想起了自己死后,被埋入帝陵之前的丧礼。

当时母后哭晕了过去,而信王面对着子孤熙已经腐朽的遗体,看也不敢看。

他只能闭着眼睛拍打子孤熙的棺木,眼泪吧嗒落在兄长的遗体上,悲恸哭道:“你怎么能不要父皇和母后,怎么能不要我!哥哥,我求你睁开眼,你看看我们——”

十日前,子孤熙还信誓旦旦跟母后保证,会保护好弟弟和母亲,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妹妹。

话犹在耳,已然失约。

今日,他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去见了弟弟最后一面。

信王荣的遗体被发现时,已经千疮百孔,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刀斧砍伤,其中两处伤痕最为严重。

一处是致命之伤,斧痕凿于心口,血肉模糊;一道是斧痕击于眉心,信王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一下子染上不祥的红。

他看着弟弟的脸,看着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相貌,竟有一种错觉——信王是替他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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