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摇了摇头,道:“你莫要小看了他,你看他这些时日,虽来往侯门公府,却不为荣华富贵所动,对咱们虽是恭敬有礼,但并没有畏畏缩缩,也不趋炎附势。
天资聪颖,却无丝毫自傲,为人处世亦挑不出错来,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性见识,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凤姐自恃出身高门,并不怎么将一个乳臭未乾的小童放在心上,笑道:“老祖宗也太高看这孩子了,天底下聪明伶俐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有造化的。”
何况板儿家中不过是寻常百姓,又无根基人脉,便是再聪明伶俐,日后前程也有限。
别的不说,历来官场上,出身门第便是一道天堑,虽有寒门出身走上高位的,但那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贾母闻言看了她一眼,道:“你别不服气,你像他这般大年纪时还不如他,我问你,你在他这般大时可有他的本事,不过数月便将家里的生意做的红火,从当初的一穷二白到积攒下如今的家底,才短短数月而已。”
王珣不想惹人注目,行事隐秘,狗儿一家也一直守口如瓶,因此外界一直以为王家是侥幸得了秘方,又攀上了荣国府,这才发达起来的。
然贾母久经世事,眼光何等老辣,早就看出这一连串变化背后有王珣的影子。
凤姐先前也没有多想。此时经贾母一说才明悟过来,不禁暗暗心惊,这孩子心机城府也太深了些,这样的心智手段,日后绝非久居人下之人。
王珣并不知贾母与凤姐之言,回了房中将黛玉给的东西收拾好,便只歪在薰笼上看书小憩。
这薰笼足有一张软榻大小,四壁及上面玲珑剔透,雕镂着非常精致的花纹。炽炭的火盆放在其中,木炭无烟,燃烧的又缓慢,十分温暖。
王珣只觉身上暖烘烘的,不觉昏昏欲睡,手中书卷也渐渐滑落下去,正半梦半醒之间,忽听见柱儿传话道:“爷,老太太屋里的嬷嬷来了。”
王珣这才惊醒,忙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方道:“请进来罢。”
不多时柱儿打起帘子,便见一个穿戴不俗的婆子提着个桃红色绸里的包袱,道:“老太太说下雪路滑,横竖明早要上学,叫哥儿今夜只管在府里住下,另外这里面是一件斗篷,给哥儿御寒。”
王珣垂手听完,道:“谢老太太赏赐。”拱手向贾母上房的方向行了一礼,方接过包袱。
打开一看,却是一件湖蓝色哆啰呢织金灵芝纹缎面貂皮里的斗篷,连着雪帽,十分华美。
柱儿见了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道:“老太太真疼爷,这样的好料子,便是主子们都没几件。”
王珣不大懂这些,却也知道这料子难得,当下好生收了,问柱儿:“外头还在下雪么?”
柱儿搓了搓通红的手,呵了口气道:“一直不曾停过,地上的雪都有半尺深了。”
王珣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地上雪白一片,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放下了软帘回到火炉前烤火。
冬日天短,不觉又到了晚饭时分,王珣吃了饭,又看温了会书,方洗漱就寝。
柱儿一面就在薰笼上把被褥铺好,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速香放上;仍旧罩了,一切收拾停当,方关了屋门,退了下去。
王珣起身把蜡花剪了剪,忽听远远传来更声,已是二更时分。
寒天夜漏正长,院中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大雪簌簌落下,压得竹枝咯吱做响。
王珣躺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听着窗外的落雪声,不觉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