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轮西坠,呈现澄亮茶红色的夕光被亚麻帘布阻隔,只铺了一室昏黄。
房间?里响起细微的泼水声。
艾琉伊尔靠坐在木质浴桶中,双眸半闭,单手?撩起水往身?上泼洒,锁骨凹陷处积了浅浅一点清水,更多水珠就顺着胸前流溢,重新落回?水面,波纹涌动。
一件宽大陈旧的廉价衣物?搭在架子上,与王女?其他或简洁或正式的衣袍远远隔开。
她混进贫民区的时候就会穿这件衣服,戴上兜帽,刻意改变步态,就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独身?行走的年轻女?子与其他终日奔波的底层民众有什么不同?。
是王女?的装扮足够以假乱真吗?
不全是,更多是因为贫民们根本无暇观察擦肩而过的行人,就算觉得艾琉伊尔与贫民区的脏乱街道格格不入,又有谁会停下?来费心琢磨?
贫民啊,是这个国度中处于?最底端的一群人。
他们的地位只比奴隶高出一线,毕竟后者从来就不会被当人看,贫民好歹还能算是人——但真要从实际生活情况来看,贫民比奴隶更艰难。
奴隶是贵族的财产,即便低贱,至少还有吃住,他们有着作为财物?的价值。
而贫民是真正意义上的命如草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冻饿病死,冲撞到贵族被人打杀,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讨说法。
麻木,困顿,只为活着。这些人不知道王女?来到这座城市,也不关心,对于?与生计无关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
所?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得先有茶有饭。
可他们也是一股无声无息的力量,是沉默的庞大群体。
艾琉伊尔几次出入贫民区,是想让自己看到更多,了解更多,然而越看她就越明?白,贫民根本不会在意是谁坐上了王位,他们只在乎税负和物?价。
能让他们活得不那么难的,就是好王,即便如此,也只是难和特别难的区别罢了。
念头?转到这里,艾琉伊尔又想起洛荼斯。
面对贫民区破烂坑洼的街道矮屋,伊禄河女?神的神情似乎没有动容,却又并非视而不见的冷漠。
不论看贫民还是看贵族,洛荼斯的眸光都不见差别,好像人在她眼里是平等的。
这是神的一视同?仁,还是无论贫富贵贱,在她看来也都只是凡人?
思绪逐渐发散,而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艾琉伊尔熟悉这样的节奏,温文?地扣两下?,间?隔两秒,再略微加重地敲三?下?,只有洛荼斯才?会这么敲门。
刚要扬声说“我在”,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艾琉伊尔眨了眨眼,浴桶中的热水蒸腾起温暖的水汽,浸润了她浓密的眼睫。
随后王女?闭上眼,头?与颈项放松地向?后仰去,不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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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荼斯敲了几下?门,轻轻抿唇。
没有人应答……难道是她估计错误,艾琉其实还没有回?来?
手?抱衣筐的女?侍从走廊经过,洛荼斯问了问,对方答道:“殿下?回?来有一阵子了,之前还让人送水沐浴,现在应该还在洗浴吧。”
如果是在洗浴,王女?一般也会应答一声,除非她没有听到,而什么情况会听不到呢?
洛荼斯蹙眉,稍作犹豫之后又敲了敲,道:“我进来了。”
她推开房门,让门扉在身?后合拢。
艾琉伊尔的确在沐浴,更准确的说法是半躺在浴桶里,一双眼安然地闭着,姿态放松,看起来像是在沐浴中途沉入了睡眠。
洛荼斯神色微变,神力感?应没发现异样,才?松缓下?来,悠然坐在一旁的靠椅上。
过了片刻,似笑非笑地开口:“还要继续装睡?”
王女?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数秒,睁开眼,遗憾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洛荼斯摇头?:“一有风吹草动你就醒了,怎么会听不到我的声音?除非连着两天没睡。”而王女?这几天的作息都很规律,并不存在睡眠不足的情况。
艾琉伊尔叹息:“您说得对。”
一边为神灵很了解自己而开心,一边又为心中所?想没能实现感?到可惜,两相平衡之下?,王女?心情稳定。
洛荼斯:“为什么要装作睡着的样子?”
“想撒娇。”艾琉伊尔半真半假道,“我之前训练太累在浴桶里睡着,您就会来把我抱出去,我很怀念那时候……”
其实也没那么怀念。
从大浴桶里被神灵像捞幼崽一样捞起来、又裹在厚重毛巾里裹成?蚕蛹的体验,当时感?觉心里填满暖意,而现在温暖依旧,倒是不太想重温。
艾琉伊尔更想将洛荼斯从水里抱起,连带满身?水迹,将自己的衣衫也湿透,接下?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
她及时打住了念头?。
洛荼斯也回?想起几年前,亲卫队刚找上门的那一阵,小?王女?战意高昂,有时练到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程度,在沐浴时就躺在浴桶里睡着。
刚以“化身?”之名显现出实体陪伴左右的河流女?神看不过眼,就将人从水里捞出来,裹上浴巾擦干水迹,再妥帖地放回?床上。
那时候艾琉还没她高呢。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她与王女?在相处上真正亲密和随意起来的契机。
洛荼斯看向?王女?,正要说话,就见艾琉伊尔毫无预兆地站起了身?。
蜜色的柔韧身?体破水而出,轻轻弹了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