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心宫停灵满二十七日,先王移灵至龙阳山。
早上起来,天边便是漫漫霞光,一片片绯红色的霞云连成了一片,是个天气很好的大晴天。
青云宫里就没有这么和谐美好了,陌覃起身的时候,范总管就察觉到了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始终都是冷冷的表情。
近几日,自从那天陌覃一个人回了宫,莫名其妙因为海鲈鱼发了火,又让范总管送鱼到监星司之后,青云宫一直都是这种诡异的气氛。
作为旁观者,范总管早就看明白了,就是两个人闹矛盾了,陌覃心里不高兴,又不愿意主动开口说。
帮陌覃扣上腰带的玉扣,范总管大着胆子开了口:“今日陛下移灵龙阳山,也是件大事,不知国师会不会同行?”
陌覃却先皱了眉:“国师又不是朝臣,更不是皇室,何必要替不相干的人送灵。”
陌覃对这个父王没什么亲近敬重的心思,但只要担着太子的名头,他怎么都要走这一趟,至少要给天下人看皇室的亲缘和睦。
要林戚砚给先王送灵,陌覃才不肯让林戚砚受这个委屈。
“是是是,国师代表天意,又怎么能给陛下披麻?”范总管慌忙点头肯定,顿了顿,状似为难道,“老奴只是想着许久不见国师了。送完这趟灵七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了,殿下要忙起来了……”
范总管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久了的人,知道他这话就是给陌覃一个台阶下,说到这儿就沉吟一声停住了。
陌覃整理衣袖的手一顿。
七日后就是登基大典,若按照邪修说的,林戚砚是为了那颗东珠。那林戚砚原本的计划就是在七日之后取东珠,目的达成,自然也要走了。
林戚砚把算好的时辰写在龙纹纸上,封在信封里,派人送到了宫里。
宫内丧钟声还没响起,监星司里反而来了个熟人,范总管早早来了监星司等着了。
林戚砚挥手示意范总管落座,不疾不徐地问道:“测算的灵驾起驾的时辰已经送到了宫里,范总管怎么又亲自跑了一趟?”
范总管倒是赶时间:“太子殿下说,今日请国师大人一同前往龙阳山。老奴就是来亲自请国师入宫的,老奴等着国师更衣,咱们也赶时间早点儿启程。”
林戚砚轻轻皱眉,还是应道:“不用那么麻烦,时间不早了,不必更衣了。”
林戚砚刚站起身,却见范总管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接过来一个托盘,笑眯眯道:“殿下吩咐的,让国师换上这件衣服。”
看上去不是件应景的白色素衣,倒是一件工艺繁复,用来参加某些盛大仪式的的礼服。
靛青色的衣服,衣摆上层层密密绣了几层暗纹,衣料入手的质感甚好,绣花的一针一线也就极尽精致。
“君权天授,覃儿是想让我代表天意以国师的身份出席,以此来巩固他的太子之位……”林戚砚轻轻一笑,“心眼儿不少,还会用小计俩了。”
瞧着林戚砚进去更衣,范总管缓缓呼了口气,不管国师怎么误解,今天的目标算是完成了。
朝臣见了入宫的林戚砚也都愣了一下,瞧着林戚砚乘坐的步辇朝着青云宫去了,也都忍不住暗暗议论起来。
“国师看来早就得了先王遗诏,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是命定的储君。”
“你这话还不准确,说不准是国师早就看透了天机。”
“如论如何,天时地利都站在太子殿下这边,”
一旁的高程听到议论的窃窃私语,眼眸之中翻涌着怒意,放于身侧的手也攥成了拳头。
白忙活一场,反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没想到先王居然会暗中护着这个三皇子,国师又横插一杠子把他捧到了帝位。
高皇后和二皇子都被陌覃软禁了起来,今日才被特许追随灵柩前往龙阳山。他虽然没有被治罪,但已经逐渐被朝中孤立。
如此算来,高家筹谋的一辈子像是个笑话。
他不甘心。
陌覃今日穿的是太子朝服,玄衣勾勒出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腰身,雍容大气的龙纹刺绣衬托出尊贵的气质。这身庄重的朝服,把他平日里有些妖艳的气质都压下去不少。
看到林戚砚,他眉眼里似乎闪过一些不自在。
“太子殿下穿这套朝服倒是有不一样的气质。”林戚砚笑着,走上前帮陌覃正了正发冠,“本就长得好看,这下子更好看了。”
林戚砚仿佛就没把之前在马车上的争执当回事。
陌覃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来一句:“真的吗?”
“当然。”林戚砚以为他突然有点难以接受这个身份,拉着他到铜镜面前,“本就身形高挑,容貌也比旁人好看,是最适合太子朝服的人了。”
铜镜里面是两个人。
一人身着玄色龙纹的太子朝服,满身尊贵。另一人身着靛青色的长袍,气质清冷。
陌覃看着镜子里面并肩的人,忽有种画面美好和谐的感觉。
宫内灵驾起驾的仪式便足足进行了许久,陌覃却始终都没去看一眼。
只等到仪仗准备完毕,陌覃才去上了太子的车驾。
他站在车驾前犹豫片刻,转身对林戚砚说道:“国师与我共乘。”
“好。”
众目睽睽之下,林戚砚点了头,和陌覃坐在了同一车驾里,而那为国师准备的车驾只能空置了。
看到这一幕的朝臣不由得又眼光偷偷瞥了瞥高程。太子与国师关系亲密,倒显得高家之前像是个傻子。
车马平稳,车里也铺了绒毯,一点都不颠簸。
范总管准备妥当,这一路行程不短,车里不仅有备好的茶水和供暖的火炉,还有用来消遣的书籍。
林戚砚随意拿了一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心里去。
刚才主动喊林戚砚上车共乘的陌覃,这会儿却只是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