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脊背上一?阵湿冷。
“纾儿?纾儿?”耳边忽地传来某人温柔的唤声,许纾华一惊,发现自己此刻正紧紧攥着那人的手。
她慌忙松开,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离他远远的。
虽是没能看清梦里那人的脸,可她确信那人就是傅冉!
这会儿蹲坐在床边的人见她一副惊慌的模样,忍不住沉下脸色来。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许纾华做噩梦了,每次梦里都喊着“陛下”。
上一?次他尚未登基,这一?次倒是对上了号,可许纾华如何会在梦中预见将来的事?
“李卯,叫了孙太医来,再将朕平日用的安神香给皇后换上。”
“是。”李卯应着匆匆退下。
傅冉朝着缩在床角的许纾华伸了伸手,柔声叫她:“纾儿,别怕,朕在。”
许纾华已从梦中抽离出来,这会儿缓缓抬眼看他。
那人此刻的一?副忧心的模样实在是与梦中的冷酷无情相差太多,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方才的是梦,亦或现在的才?是梦。
“臣妾打扰陛下歇息了,还望陛下恕罪。”她声音仍旧有些不自主的颤,听起来十分委屈。
“别说这样的话。”傅冉心疼地望着她,这会儿便要伸手过?来拉她的手,“方才可是魇着了?”
许纾华下意识地躲开他,目光瞥向别处,并未回答他方才的话。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的拒绝之意实在过于明显,那人落了空的手僵了片刻,最终也只能悻悻地收回。
傅冉站起身来,似是叹了口气,“好,那你好生歇着,朕便……先回去了。”
许纾华目送着那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她以往都是梦到前世之事,为何这次是混杂在一起的?这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
自打那日从坤晴宫离开后,皇帝便有些日子没再去看许纾华。
傅冉能感觉到,自己在时那人总是很不安心,若是因此影响了她养胎便是得不偿失了。
幸而朝中事务繁忙,倒也让他无心去多虑其他事情。
眼下傅冉才?从那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便见李卯匆匆进了御书房。
“陛下,沈少将军来了。”
皇帝将手中的笔搁下,这才?缓缓点了个头,示意李卯将人带进来。
“陛下,微臣今日带了壶南境的好酒来,想与陛下一?同品评。”沈以昭朝着案前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拎着酒壶走过?来。
傅冉起身,笑着招呼人一?同坐到榻上,又让李卯去拿了点心与蜜饯果干。
“阿昭的好酒朕今日怕是无福享受了。”他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沈以昭以往从来都是个不爱主动的沉闷性子,今日还是第一?次主动带着酒来找他。
“微臣记得陛下从前喜欢小酌几杯,今日这是?”沈以昭眸中始终是一副谦和温柔的模样。
皇帝只笑着摇摇头,没说话。他确实有段时间不再沾酒了。
自打那日从坤晴宫回来,他便让李卯将酒窖锁了起来,即便是宴会上,他酒壶里装的也都是普通的果酿而非酒水。
只是那晚之事他自然不会让沈以昭知晓。
“近日南方入了雨季,洪灾严重?,朕需要处理的事务繁杂,要保持头脑清醒。”傅冉说着反而替沈以昭倒了杯酒递到他手边,“朕便以茶代酒陪你如何?”
沈以昭笑着将酒壶递给了进来送东西的李卯,“微臣独饮无趣,这酒还是留着下次喝吧。”
他既这么说了,傅冉便也点头答应,“好。”
李卯将酒收起来,坐在屋里的两人又聊了聊有关南边治理水灾之事。
傅冉感叹着身边没有几个能够倚重?的大臣,有些发愁。
沈以昭思量了片刻,试探地问了一?句:“陛下可有想过……六皇子?”
许久不曾有人向他提起傅禹,皇帝这会儿不由一怔。
上次见六弟还是将人关押进御审司大牢之时。朝中多是太后心腹,自然不会有人主动提及这个曾经威胁到他皇位的六皇子,甚至巴不得他想不起来,将人在大牢里关押致死。
沈以昭倒是中肯。
“微臣绝无他意。”沈以昭见傅冉沉着脸色半晌也不曾说话,忙又解释道,“微臣知晓陛下心中还是惦记着六皇子的,况且六皇子只是因了德妃刺杀一?事受了牵连。陛下与六皇子乃是血肉至亲,六皇子从前又十分仰仗于您,想来若是好生?教导,也是能够辅佐陛下的。”
皇帝没说话,只拧眉思?索了片刻,忽的想起另一件事来。
“御审司大牢那边,阿昭你可有去看过?了?朕之前给你的那块令牌可带着?”
“御审司微臣还没去过?,不过?这令牌微臣始终贴身带着。”他似乎是早已料到了此事,这会儿说着将别在腰间的东西拿了出来,笑着递给傅冉。
皇帝接过那块令牌,脸色微沉,嘴角绷直着半晌也没说话。
之前许纾华私自去御审司大牢,那狱卒禀报时分明说了皇后拿了一?块令牌,这令牌只有两块,若非是沈以昭给了许纾华,那便是……
他们二人在今日之前已然有过?联系。
思?及此,傅冉的心一?沉再沉。
他忽的笑着抬起头来,“阿昭,前日朕收到了大将军的信。沈伯伯有意乞休,之后的大将军之位自然也是由你承袭。所谓成家立业,阿昭你也该成家了。”
提及此事,沈以昭的面色微僵,“陛下,微臣……”
皇帝并不想听他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拒词,只将话截了过?来,“朕也曾与皇后谈及此事,皇后还说要帮你物色京中的贵女。只是不知阿昭你可有属意的?”
沈以昭隐在袖中的手不住地收紧,最终也只是笑着朝皇帝说道:“那微臣的婚事,便有劳陛下与皇后娘娘了。”
“你与朕情同手足,这些是应该的。”总算是有件满意的事,傅冉脸色总算稍有缓和,便听得那人接着开口。
“只是微臣下个月是家母忌日,还望陛下给微臣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后刚好过了许纾华的临盆之日,到时候再与她提给沈以昭择妻之事也更妥当。
傅冉自然点头应下,“好。”
*
入秋的日子,坤晴宫内的热闹氛围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肃穆。
“娘娘,坚持住,马上就出来了!”接生嬷嬷跪在床边,一?旁的婢女们慌忙拿着手巾去擦那已然浸湿了床褥的血迹。
眼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寝殿里端出来,皇帝的心头发紧,急得来回踱步。
“孙太医呢!之前不是说皇后的胎像极稳,如何会这般?”
孙慎平慌忙跪到跟前来,“回陛下,之前老臣替皇后娘娘诊脉,胎儿确实稳妥,想来是胎位不正才……”
“胡闹!”傅冉气得眼底都泛了红,厉声斥责道,“若是皇后有什么事,你们谁都别想脱了干系!都给朕提头来见!”
“好了,皇帝。”太后听得许纾华难产的消息匆匆赶来,眼下拉了拉儿子的手臂,“若真是胎位不正,尚且还有解救之法,你与其让他们在这儿跪着,不如进去帮忙。”
傅冉拧着眉头朝跪了一?地的太医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帮忙。
此刻躺在床上的许纾华视线都因疲累而变得模糊,“浣心……浣心……”
她伸手朝着床边摸去。
浣心慌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奴婢在呢,娘娘,奴婢在这儿!”
“你去,去跟陛下说……我有话要说……”许纾华断断续续地吩咐着浣心,另一头接生?嬷嬷还在催促着用力。
她紧紧咬着牙关拼尽最后的力气,痛感让她喉咙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嘶哑,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难产是她未曾预料到的,若当真撑不过?今日,她必然也要将侯府的事情安排妥帖。
只是怕要苦了孩子……
眼下皇帝这边才劝走了太后,浣心便匆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傅冉面前。
“陛下,皇后娘娘有话托奴婢带给您。”
听得许纾华有话,傅冉慌忙让浣心起身,“有什么话尽管说,纾儿她现下如何了?”
浣心也是未曾见过?难产之人,这会儿连指尖都发颤,“皇、皇后娘娘怕自己撑不过?,想求陛下恩典!”
“如何会撑不过?!”傅冉还未听她将话说完,便已气愤地进了产房。
“陛下,您不能——”众人来不及拦,皇帝已然走至床边,他俯下身握住许纾华的手,“纾儿,无论有何事,朕都要你亲口对朕说!待你顺利产子,朕如何都听你的。你听到没有?”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热被她手心的凉汗浸透。
许纾华笑了一?声,“陛下……您听我说,我若是当真撑不过?……”
“还望陛下对宣敬侯府网开一?面……侯府上下从未有人对陛下不忠,臣、臣妾以性命求您……陛下!”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已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噙得一?片模糊。
许纾华看不清傅冉,只看见眼前有那人明黄色的衣裳,手紧紧攥着那人的。
傅冉来不及多想,忙答应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闭了闭眼,唇角还挂着欣慰的笑,“多谢陛下——”
许纾华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得一?声孩子的啼哭。
接生嬷嬷欣喜的声音响在耳边:“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猜猜男孩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