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今儿谢隽进宫述职,向皇上汇报郊防大营他所管辖的兵将的调遣和整合情况。偶然得知潘娆也进了宫,这才没急着走,一直等候在了皇后寝宫到皇上书房勤政殿交界的一条路上。
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
昨儿在容王府时,她说的那番话,他听到了。本是想私下里寻个机会找她说话的,不过,那傅世安一直在,且始终围护在她左右,他没寻到合适机会。
可巧他正寻思着如何寻她独处一回的时候,今儿进宫,恰好就撞上了。
谢隽入宫述职,着的是正装。英国公府本就是大将府第,谢隽身为英国公和敏卉长公主之孙,又是天子骄子,十分得帝后喜爱,自是浑身上下便有股子浑然天成的凛然王者之气。
这种气概,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谢隽自小在自己祖父带领下混迹军营,如今算来,也有十年了。
他身上,既有名门勋贵公子的矜贵,自也有身为武将的气魄。二者合一,便给他身上镀了层金光。甚至一度,谢隽的风采品貌,盖过皇室皇孙。
这样的人,潘娆也曾一度以能够和他定亲为荣的。
只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再没奢望过别的,再没起过还能和谢隽长相厮守的心思。她知道谢隽的品行,知他乃是正人君子,也知道这门亲事黄了最无辜的就是他……所以,潘娆不止一次在心里祈祷过,希望他以后一辈子都能幸福。
从她决定和傅公子过一辈子的时候起,就再没有过对谢隽的半分肖想。
如今再见,其实她也挺尴尬。但更多的,还是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若他没看到自己,她必然是可以绕开不见的。但他既已看到,若再不去请个安打声招呼,于礼节上,肯定说不过去。
所以,潘娆缓缓朝他走去,在离他有三人远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盈盈一拜,道:“见过谢二爷。”
“不必如此客气。”谢隽负手立在夜色中,周边也就几个下人撑着几盏灯,光线晦暗,潘娆即便昂头迎上他视线,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隽见跟在潘娆身边的除了一个领着她出宫的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外,便就是唤雪听雨二人了。于是谢隽对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恰好我也要出宫,可护送她出去。”
潘娆和谢隽曾经的那些事,还算是比较出名的,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这两个人定亲,连皇后都曾笑着说过乃是天赐良缘。
所以,即便知道这潘小姐如今已嫁他人,但在谢隽面前,小太监还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谢二爷让他走,他便走好了,大不了,回去后将事情如实禀于皇后知道就行。
小太监先行退下后,谢隽这才朝潘娆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她一道出宫,边走边说。
潘娆无奈跟上,但却离他十分有些远。谢隽侧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长长甬道上,两人并排走着。谢隽忽然觉得,哪怕如今能和她就这样单独走一走,就算不说话,也是一种奢望了。
见他不说话,潘娆主动开口说:“昨儿我说的那些话,谢二爷想必都听到了吧?”
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她对自己称呼还是“谢二哥”,如今,倒是疏远成“谢二爷”了,谢隽不由无声冷笑。
“听到了。”谢隽说。
潘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并非当时为了敷衍崔六小姐。其实,夫君对我真的极好,他真的很在意我。我只要稍微不高兴了,他就会很慌,生怕我会受半点委屈。”
潘娆其实很享受他对自己的这些好,这种好,和从前谢隽对她的好不一样。傅公子的好,体贴入微,亲密相见。
他还亲手帮她洗过脚,虽然当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事后和娘提起这事的时候,娘和她说,当一个男子能真正放下尊严蹲在女人脚边的时候,那是真心爱这个女人的。
她不过只是当年给过他五十两银子,但从秀水村再见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考虑的。
她想,哪怕自己再是铁石心肠,也得化一化的。或许还不能算是爱,但至少是有和他携手走下去的决心的。
“我就对你不好吗?”谢隽觉得,如今自己再开口说这些,都毫无感情了。
不再会如之前一样激动,语气也很平和。
潘娆其实对谢隽是有愧疚的,但她也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不该再和谢隽纠纠缠缠藕断丝连。所以,潘娆只能狠下心说:“谢二爷护我父兄远去边境一事,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的。”
谢隽俯首望着她。
潘娆轻叹一声,又说:“谢二爷,我是真的很爱我夫婿,半点不觉得委屈。不但不委屈,我反而每天都很开心,很快乐。你若真为了我好,以后便不要再来找我。”
“这样的话,我高兴,国公夫人和崔六姑娘,也会很高兴。”
所以,合着到了最后,就活该他一个人痛苦吗?
放弃,谈何容易。若真容易的话,当初潘家败落,他家人逼迫他的时候,他就妥协了。
谢隽心有些凉,一时没再说话。
恰好,也到了宫门口。
才出来,潘娆就瞧见侧边一角自家马车旁,正斜身倚着一位身形颀长的隽秀公子。那身形,她一辨就辨了出来,是傅世安。
潘娆立即转身朝谢隽福礼,而后道别,然后飞快踱着莲步朝自己丈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