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北宸被他说到痛处,扬眸看向远处,鸦青色的鬓角被正盛的日头镀上一层光泽,紫色锦袍衣摆随风,轩昂俊逸,在暮春里站成了画卷。
等他回过神来时,傅永已经先行离开,大约准备南下的行程去了。
杜北宸心里憋着口气,闷闷地回到弘文馆,见杜世麟也不在,愈发烦躁,他抬腿一脚揣在座椅上,哗啦一下,笔墨纸砚落了满地,点点墨珠四处飞溅,弄了个狼藉十足。
正值太师和太傅交替的空当,贵公子们都到练武场去了,弘文馆里所剩学生不多,只有一两个伏案临摹字贴的,听见动静转过头去:“哟,津王堂兄这是怎么了?”
“还用问,自然是又被沐王堂兄抢了风头,”那人压低声音:“连侍读都被人拐跑了,心里不痛快吧。”
杜北宸不理他们,俯身下去把掉落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摆在桌上放好,面色微沉:“不小心鲁莽了,该罚。”
说罢,取下太师程东仪挂在墙上一角处的戒尺,摊开手心,狠狠打了三下。
戒怒,戒燥,戒话多。
杜北宸从未想此刻这般嫌弃过自己,他发誓要逼着自己脱胎换骨,终有一日能把他在乎的人护在翼下。
未时中,太傅曾石一身武服,威风凛凛地站到了练武场上,贵公子们也都换了利索的薄衫,腰佩未开刃的短刀,齐齐列在暮春的日头底下听训。
曾石一双锐目扫过,眸光凝在杜北宸身上片刻,见他背直如松,不似传闻中的流连花丛放纵性情的纨绔子弟,有心试试他功底,道一声:“津王殿下得罪。”
瞬间一个掌风劈过去,直冲杜北宸门面,来势不可谓不迅猛,算得上突然发难了。杜北宸既下了心思苦练,眼耳必然专注,就在曾石出手的瞬息,他一个猿猴倒跃,就地缩头翻转,堪堪将那掌躲过去了。
曾石心中暗讶,点点头道:“底子尚可。”
旁人也惊了惊,长在京中的贵公子们都门清儿,曾石当年统领十六卫时是怎么个狂法,放眼天底下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过上三招,十六卫的将军们成日里被他骂成猪狗一般无能的废物,何尝见他打完人还能说一句人话出来的,今儿真是开眼。
“多谢太傅指点。”杜北宸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回味方才曾石出手时用了几成内力,换了旁人又能不能接住云云。
走马上任初日,老将曾石聊发少年狂,挨个和有武功底子的学生一一过招,说是过招,其实是试探他们的功底,或者,更直接点说是上来就立师威,把学生揍了个遍。
当然,也花式骂了个遍。
杜北宸在他手底下过了一招半,再次出手,曾老太傅只用了半招就把人打的满地找牙,从头服气到尾。
从沙坑里爬起来后,杜北宸涵养绝佳,一身泥污还能语调温和:“太傅不吝赐教,学生受益匪浅。”
听的一众堂兄弟想蜂拥而上,把他揍个彻底。
傅永从皇宫出来时,红霞满天,暮云四合,大地苍苍茫茫,又近黄昏了。他和杜世麟在六部中走访半日,稍稍知晓盐铁转运使岑正和陆续从两江发回朝廷的一些情报,又查到许多相干的事,正准备回府收拾一些衣物,连夜启程南下。
杜世麟见他回了下身,问道:“听说长瑜搬到津王府中了,还习惯吗?”
傅永:“臣随遇而安,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杜世麟神情如常:“那就好。等从江南回来,再做长久打算吧。”
这次傅永没说话。
杜世麟上了马车,正要落下帘子回府,正正好对上杜北宸放学从宫里头出来,那人一看见他的马车就疾步上前,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沐王皇兄。”
扭头满是笑意地问傅永:“阿永今晚想吃什么,本王设宴为你饯行。”
杜世麟无语凝噎,一松手垂下帘子,哼,爱而不藏(秀恩爱),自取灭亡(死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