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跟大苍国国师在这里叙旧正浓,那边厢好容易见到仇人的阿古就没有那么镇定了。
他可不想听这俩与他不相干的人磨磨唧唧,更何况他本就没有打定决心真跟苏澈他们合作到底……
一把推开了兴许会阻拦他行动的赵枫,阿古直接一记带着排山倒海气势的掌风打出,竟是要不顾及苏澈,打算连着两人一同斩杀了。
这操作看呆了赵枫,也惊诧到了郭昶。
郭昶本来在后方观战,一个大轻功起,想要极限操作运用双人轻功带苏澈躲避开这一道强劲凌厉的剑气。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他只得眼睁睁瞧着苏澈被掌风卷集其中。
难道他家猫儿也会死在自己面前?
郭昶接受不了!
“谁给你的勇气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波光涌现后,叶沧澜护在苏澈身前,岿然不动毫发无伤。
引剑指向座上的魔教教主阿古,“贼人之后果然也擅长行此下作之行!”
原是让那身法诡谲的国师给救下了,郭昶这才松了口气。
“贼人?”阿古愤然起身,当场喝问,“你这妖道有何立场说我们一族是贼?”
这个问题还挺好回答的,叶沧澜摊出左手,只见归墟玄晶竟是收缩作巴掌大小分外服帖地悬浮在其掌中,“归墟灵石认本尊为主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着,叶沧澜很是轻蔑地看向阿古,“倒是你,贼人之后竟还敢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还妄想伤及吾师尊,看来是当年本尊给你的那一剑还不够长教训。”
“贼喊捉贼,谁人不会?你这妖道杀了我阖族确是事实!本座寻你复仇合情合理!”阿古此时此刻全然被复仇之火焚烧得理智全无。
他如今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叶沧澜!
杀了他!
而应对阿古仇火剑锋所指的叶沧澜却一脸坦然模样,全然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
眼见着战火一触即发。
苏澈叹了口气,“不知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两人齐齐向苏澈投射视线。
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阿古要寻叶沧澜的仇,叶沧澜却自诩为护卫一方而行事……你们所为目的不同注定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若大伙儿坐下来先和平谈判一番,交换一番双方诉求?”说着,苏澈先是看向叶沧澜,“想必国师远道而来孤身赴会原也有谈判打算的?”
其实是没有的,能动手他就不想浪费唇舌。
但提出这个提议的是苏澈,叶沧澜一瞬不瞬打量着苏澈,最后违心点头应和:“嗯。”
苏澈复又看向阿古。
赵枫上前一步拉住阿古,阿古本是不愿同意的,却让赵枫替他应下了,“我们这边也同意了!”
先前叶沧澜表现出来的诡谲手法以及对苏澈说的那番话,兼之对方一出手就能将他本来封存在密室之中的仙石给直接召来……
这着实是仙家才有的手笔。
再加上对方能轻描淡写化解他舅舅的攻势,单是为了避免一场血雨腥风,赵枫顾念自家舅舅安危,只得应下。
……
再一次围炉座谈,敌我双方齐聚一堂,这场面说起来也有些滑稽。
偏生还有心大的某人,看篝火烧起来了,居然从角色背包里边掏出来了一打羊肉串烤起来了,边烤居然还不分时间场合蹦出骚话,“这不是得搞活谈判气氛,你们大人物谈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郭昶看着苏澈这么一副心大的模样,先前那些担忧的心思彻底放下了。
而传闻之中惑乱超纲身上背了无数口黑锅的叶沧澜竟是指着烤串道:“徒儿可否能向师父讨得一串?”
苏澈一愣,搞不清楚状况索性也就不去纠结,“成啊,烤完了分你一串。”
看着这两人才见面没多久就一副快要站上同一条船的节奏,未免自家舅舅发飙,赵枫首先开启话题,“在下赵枫,先前听国师您一番话是说,这仙石有稳固此方世界的作用,到底是真是假?”
这是赵枫最想弄懂的一个问题。
他舅舅积攒了三十余年的仇怨,结果一朝得知仇人杀他全族是为了能够取回用于稳固此方世界的救世仙石。
为了整个世界的安宁,他舅舅的族人死得其所?
这换谁谁能受得了?
但这种说辞,赵枫却听进去了,无他。
实在是这国师着实是个有本事有门道的,赵枫不傻,也并非是闭目塞听之人。
兼之这几日,苏澈也有旁敲侧击他,让他多了解了解这叶沧澜的真实为人。
赵枫对于苏澈这人,还算是有几分赏识,但却顾忌自己还站在自家舅舅的立场不好明面上应下。
表面上说着一些违心话,声称拒绝去了解这么一个祸国奸佞。
最后赵枫还是私下去真实打探了一番,兼之苏澈也有意为之透露给赵枫消息。
得知全貌的赵枫,冷静了几天,也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他不得不又想起自家舅舅所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论是你死还是我亡,都必须有能豁出性命的觉悟去灭了那妖道,更何况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区区小将……]
赵枫虽贵为王爷,到底是在药王谷长大成人的,医者仁心,在赵枫看来,生命无论贵贱都值得珍视尊重。
他其实并不赞同他家舅舅的说法,可这人是他的舅舅!
他敬之爱之的舅舅,他无从反驳对方,也只得从始至终都守在对方身边,劝说着对方,让他家舅舅少走一些错路。
他是为了救人,从来都不是为了杀人。
他是大夫,他不是权谋上位者。
从始至终他的愿望都只有一个,济世度人护佑这天下苍生!
若有一日,他不得不在舅舅与天下苍生之中做一个选择。
那么……
赵枫想到这儿,不得不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他居然无法说服自己背弃自己的原则,遵从自己的内心渴望了,他还是会选择百姓苍生。
纠结了这么久的问题,居然刹那之间顿悟。
可顿悟之后,赵枫并非得到了解脱,反而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旋涡。
如今这场谈判必须得继续下去,哪怕到最后他会被舅舅所厌恶厌弃,他也必须听一听,这行事偏颇的狂人叶沧澜究竟有何高论。
一改面对苏澈的春风暖意,叶沧澜忽地收敛了玩笑意态,沉静下来,“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本尊姑且多费些唇舌来给你们这三两愚人开导开导……”意识到将自家师父骂进去了,叶沧澜临时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师父例外。”
苏澈只得保持微笑,他并不想被树立成典型,受万千目光所指。
“本座倒想听听你是如何狡辩的。”打不过对方,且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如今还跟自己唱反调,阿古不得不妥协姑且收敛怒火,静听对方又想如何蛊惑人心。
篝火噼啪作响,终于沉静下来后,叶沧澜娓娓道来,“当年让贵教教主族人取走的那块归墟灵石本就蕴含有万千玄机,兼之曾受了家师还有我千年的灵力温养,早就不是一块儿普通的石头了,再加上师父刻印在其中的……规则?师父是怎么说的,他当时就曾经对我说过,这块石头相当于是一块填补四极漏洞可用作救世的道具。”
说到这里,叶沧澜不禁嗤笑,“灭世之前必有乱象,上界有神魔一战,下界有乱世预兆,千年之前,我推演出此番变数,便携归墟灵石下界,在西域荒地开府设阵,以归墟灵石为引姑且稳固下界运行,同时……”看向赵枫,“药王谷的祖师爷,是我弟子。”
这话引得赵枫颇为震惊,“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西域仙人?”
不置可否,随后又看向宇文正,叶沧澜接连爆出冷门,“你的父亲当年呆头呆脑,跟我学了个一两成,我着实看不下去他那个憨劲儿就打发他回去了。”
宇文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偏生苏澈唯恐天下不乱,又补充了一句,“甚至于后来宇文老将军被政敌牵连,也是国师在背后主持大局为你父亲沉冤昭雪。”
这下,宇文正算是三观尽毁颠覆认知,愣怔当场,许久都回不过神来——他一直瞧不上看不起的妖人国师,竟成了他们一家的恩人?!
想到他父亲未过世前,从来都劝他谨言慎行莫要与国师作对。
他本以为家父为顾念他的脾性,让他莫要在官场上过于耿直。
可他不是能曲折身段虚与委蛇的性子,等到他父亲过世后,他懒得看他人眼色过活违心行事,就自请镇守边关,除非召回,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现如今,得知此中真相,深明其中深意,宇文正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接受不了。
他需要一些时间,去缕清这些对于他来说,过于颠覆其认知的魔幻现实。
宇文正怎么纠结与叶沧澜无关,见苏澈愿意为他澄清,心情更是大好,勾起一抹笑意复又道:“归墟灵石被盗后,我无法再与其产生分毫共鸣,稳固此界的阵法缺了阵眼法器,计划只得搁浅。我不得不更改计策,深入大苍国朝堂之中,择一皇子辅佐,自上而下避免战火势起。”
这一点让已经打听来不少被秘辛真相的赵枫无从反驳。
至于身负血海深仇的阿古,他可不管什么旁人,仍旧执拗,“天下苍生与本座无关,你杀了本座族人,就该为本座偿命!”
此话一出,惊醒了沉醉自我世界的宇文正,也让赵枫彻底醒悟——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
“敢问,国师大人所言,可是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言?”赵枫强行打断质问叶沧澜。
嗤笑着看了阿古一眼,“诚如这位兄台所言,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此话一出,引得赵枫蹙眉,以为这人面具之下还有另一层假面。
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是那般洒脱毫无保留,“但我师父喜欢这无聊的苍生无聊的世界,师父为了上界牺牲了自己……为了守护师父曾经爱过的世界、他所珍视的一切,我也可以为之付出牺牲所有!”说到这里叶沧澜忽地看向苏澈,“即便代价是,不会再见到好容易寻到的师父。”
言及生死无谓无求,仿佛死亡于他这个修真大能而言不过是喝茶吃饭一般稀松平常的小事。
越是长寿越是惜命,更别说叶沧澜这种活了上千年的修真界老妖怪。
对方当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吗?
仿佛是看出了苏澈的疑惑,叶沧澜释然道:“没有师父的世界我老早就不想待着了,但是师父临走之前曾经告诉我,若非死得其所我便不能够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如今,能够为一方世界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说到这里,叶沧澜一瞬不瞬凝视着苏澈,“能够在死前再见到师父……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苏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师父不要再说了,我好容易下定了决心,不然我又会因为舍不得你而任性妄为了。”话毕,叶沧澜看向一旁从一开始就在强压怒火的阿古,“你族人的命,我以命相抵。”
“说得轻巧,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抵偿!”话虽是这么说,可叶沧澜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古也只得暂时按压下了无从发泄的仇火。
一则,论实力他确实拼不过这妖道。
二则,这妖道轻描淡写几句话,已经将这个并不牢靠的联盟拆解得七零八落。
他的侄儿心怀天下,可他自己却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赵枫心里边装的是家国天下,而他自问自己眼界就那般狭隘,从前装着亲族,失去了珍视的一切之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为了亲族复仇的仇火了。
阿古这一句话,无疑是在催人赴死。
叶沧澜还真就回应了,“这事儿简单,空出个地界让本尊设坛施法,施法完毕我自驾鹤西去。”
“区区小事,本座还是负担得起,只望你信守诺言,对得起我衲赫全族牺牲的三百四十六条人命,早登极乐。”
如此咄咄逼人,叶沧澜看向阿古,居然笑了,他指着阿古对苏澈说,“师父,你看他,像不像那个老指着你说道的掌门师伯?”
苏澈保持微笑,对于叶沧澜说的那些事十分陌生。
对方其实也不指望苏澈能够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