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希买了晚上的机票,下午她和两位爷爷道别后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挪到大门口,抬头就看到顾止戈的车子停在外面。
可是他早上不是出去了吗?
而且他一般也要晚上才会回来,就算是要照顾两位爷爷的晚餐,他这也回来太早了吧!
于知希纳闷地想着。
担心是自己看错时间了,她放下行李箱拉杆,掏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
就在她低头看手机的时候,车门被打开了,顾止戈从车里下来,长腿迈了几个大步走到于知希面前,伸手握住两个行李箱的拉杆,问她,“还有吗?”
于知希听到声音,从手机上愣愣地抬头,看着他手下的两个行李箱,大概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乖乖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嗯。”
顾止戈低头应了一声,然后他直接一手拎起一个行李箱转身就走。
于知希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一幕如此的熟悉,以前每次开学返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一人提两个行李箱,而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背着小背包跟在后面就好了。
顾止戈察觉到后面的人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不跟上?”
于知希回神,怕他等急,连忙拽着挎包的带子跟了上去。
院子的老式门槛很高,她每次提行李箱跨过去的时候,都要费好大的劲,而他,手上提着两个这么大的行李箱,这么轻轻一跨,就过去了。
不过也是,他一手就能把自己抱过去,行李箱总比她要轻。
于知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爬上了车。
直到在副驾驶坐上坐好,她才后知后觉地问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你开车?”
“嗯。”
顾止戈转头往她腰间瞄了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哦。”于知希微红着脸,慌慌张张低头系好安全带,又问,“皮特呢?”
“他需要去处理别的事情。”
“哦。”于知希点点头,“那司机呢?你们不是找了司机了吗?”
“嗯。”顾止戈声音淡漠,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抬手捏捏眉心,启动了车。
车子缓缓向前,速度很他的人一样,稳。
车子拐入大路后,他又解释道,“司机只有早上和晚上会来。”
其实不是的,虽然之前和张叔说好了只要早上和晚上来开车就好,可是张叔也说了,他随叫随到,按市场价加钱就是了。
顾止戈当然不会心疼那么点钱,他就是想来。
因为昨晚看的漫画,也因为早上爷爷悄悄和他说的话。
但这些,他显然不会和于知希说。
“那你怎么来了?”
于知希终于问了这个最关键问题,可顾止戈并不想回答。
他看着前面的路况,分心看了她一眼,“你问题好多。”
“十万个为什么么?”
“……”
于知希不说话了,她两手紧紧揪着安全带,转头看向窗外,看了一会儿,突然偷偷抿着嘴笑了。
她平时没这么多问题的,话也不多。
可是在他面前,她就是会忍不住……
去机场的这条路和去公司的方向相反。
顾止戈只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坐车路过过,那时他心里装了很多事,浮躁不安,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窗外的风景,如今一看,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颜如玉的画风很细腻,她把这段路比较特别的景色都细细地描绘了出来。
远处山坡上,梯田没种农作物,反而被人买下,种了一排排的青松,整整齐齐的笔直地矗立着,像守卫这这片土地的战士。
路边,缺了一个角的路碑歪歪地立着,上面竖着刻了一排行书,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看起来模糊不清。
可是顾止戈清楚地记得上面的字:“至虚极,守静笃,永宁。”
守静,守的不只是一方土地,还有心静。
永宁,宁的不只是这片土地的山水,还有人心。
可山水土地做到了,人却失约了,他能从颜如玉的漫画里看出永宁小镇这些年变了不少。
漫画里,每年暑假一结束,石碑旁就会站在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姑娘背着个大大的书包,手下还推着两个行李箱,站在大太阳底下满头大汗的等车。
公交车来的时候,她先是费力地提起一个行李箱上车,然后笑着对司机不好意思地说让他再等一下,然后匆匆下车,涨红着脸再把另一个行李箱也提上来。
天气很热的时候人就很容易烦躁,有时候她的动作慢了点,赶时间的顾客会不耐烦地催促,可是看她一个姑娘不容易,也不好骂她,只会责怪地看她一眼。
她只能朝大家抱歉的笑,柔声道歉,然后落寞地拉着吊环站着,还要在拥挤的人群里努力护着自己的包和行李箱。
大多时候,并不会有人帮她……
顾止戈眼前闪过很多昨晚在漫画里看到过的场景。
那个叫于于的小姑娘,虽然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可她从小就被青梅竹马的隔壁哥哥顾佑宠着长大,又有疼她的妈妈和爷爷,所以她几乎从来没受过委屈。
小时候,顾佑会骑着自行车接送她上下学;日头很大的时候,他给她撑伞;下雨了,他会背着她走过积水的马路和被水漫过的桥;下雪天,他把自己的围巾细心地给她围上;有人欺负她,他就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揍得头破血流……
就连水瓶,他都不让她自己开。
可是后来,那个叫顾佑的少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个被宠到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姑娘独自坚强成长。
人生的路由两个人变成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单薄瘦弱的姑娘疲惫的往返于学校和家的路途上,可她却把心永远地留在那个安静古朴的小镇上,留在那个守着她长大的少年身上。
固执又死心眼。
……
眼角余光又瞄了一眼靠在车窗边安安静静地欣赏风景的于知希,顾止戈心头漫上一股酸涩。
他以前是多么爱这个姑娘啊!
宠她,疼她,护她,从来不让人欺负伤害他,可在他离开之后,欺负她的人还是一个一个冒了出来。
而他,是伤她最深的。
她表面上看着沉静、清冷、温柔又心思细腻,可心里该藏了多少委屈和难过啊!
爷爷告诉他,她学的是婚纱设计,这个专业画画是基础,颜料和画板都是必需品,又重,每年放假的时候,她就这么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箱,从那么远的地方回家。
假期结束,她又得扛回去。
爷爷跟他说,每次看着她一个小姑娘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笑着和他们说再见然后远去的背影,他们都觉得很是心疼,可是又没办法。
他们老了,就算想帮忙,身体也不允许,有心无力……
顾止戈又想到昨天晚上,若不是他回来的早,她连家里的灯泡要自己换。
想着这些,顾止戈觉得自己心脏的某处,钝钝的疼,喉咙一阵发涩。
“去机场没人送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于知希一直看着窗外,他的声音又低,她没怎么听清,转头看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红灯,顾止戈停下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低声道,“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闻言,于知希直直地盯着顾止戈发起了呆,想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边车窗降下一半,落日余晖洒进车内,暖橙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今天的他好像有点不一样,老是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初的那个少年。
他主动放出她可以依赖他的信息,她没理由拒绝。
她收回思绪,点了点头。
“好。”
红灯跳到绿灯,车子重新出发。
许是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过干脆,于知希垂眸,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紧,语气重新带上小心翼翼,“那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
顾止戈听着她的问题,心头又涌上不能名状的烦躁,但是怕吓到她,他又强行压了下去。
他皱眉看了眼车里的镜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