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丁田便来了,说是有事禀告,可林弘山有更重要的事正在处理中,没空理他,让他和叶峥嵘说也是一样的。
丁田马马虎虎的和叶峥嵘一说,叶峥嵘手里处理的事不比他少,听他大致提一提也就明白了,不需要说多细致,说完丁田站在大厅开始显得多余。
叶峥嵘知道他来是想见三爷一面,从温良玉住进来开始,他就有点避着温良玉,丁田一瞧见他就浑身不自在,自己请调出去了。
三爷无所谓的,温良玉在这里住得舒服最重要,其他人爱去哪凉快去哪凉快。
前段时间的那么大动干戈的聚会,用得上的,得力的,都叫来了,但偏没叫丁田来,丁田大概郁闷了这么一段时间,终于憋不住了想来主子面前哼唧两声。
“喝茶等一会吧。”叶峥嵘道。
茶都喝凉了,林弘山还是下来,叶峥嵘没管他,随他等着,茶喝得没有滋味了,丁田便到院子里看花,他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每一个角落他都熟悉,自认不是客。
他一般不在正入门的庭院中看花,那是客人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见一簇簇的白色牡丹花,盛开的花后便是正中坐落的公馆。
穿过小门是公馆侧,这里客人一般不会来,他就站在屋子的阴影下,看阳光下的花朵。
一个身影闪过,丁田急忙看过去,看清站在花旁边的人之后睁大了双眼:“二爷!”
上下打量一遍,他不禁感慨:“您还和以前一样,一活过来,就和在病床上大不一样了。”
林焕文傻笑了一下,丁田顿时怜悯起来,二爷曾经的风貌他还没忘记,多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丁田的心沉重了起来,人不能多想,起了一个念头下一个念头又接着来了,林焕文站在他面前,他隐约看见了那双在命运之后的手,就附在林焕文的背后,折了他的骨,斩了他的慧。
那双无形的手一直都在,推着三爷回来,初见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皮肤晒成了深小麦色,沉默的坐在床沿,每一个眼神都带着警惕和防备,又冷又锋利。
高楼千丈,少年轻狂,那手一推就没了,贫贱卑微,不甘人后,那手一捧便一步登天了。
一个傻子,一个奴才,都是蝼蚁,老天爷不爱他们,让他们如此窘迫,看不见希望。
丁田遍体生寒,再看向阳光下的洁白牡丹,嘴唇翕动,僵硬的扭过头盯着林焕文的眼睛:“你知道这些花是什么吗?”
林焕文努起嘴:“不能碰。”
“这些花是老天爷的偏心。”丁田深深的看着这些花,一簇簇的盛放着。
林焕文嘁了一声,笑着叫:“麻子脸。”
“这不是麻子,这叫雀斑。”丁田纠正林焕文,看着风中摇曳的花丛。
“老天爷不赏面,长得多了,长得错了,若是长在眼下,叫泪痣呢。”丁田笑了起来。
林焕文眨眼,侧头看向他,目光探究。
六月中旬
潘刈州押了一批货,亲自送了一路,辗转大半月后不负众望的乘船归来。
他一下船,来迎他的是一位副经理与一位旗袍女子,副经理和旗袍女子相谈甚欢,他俩感情也没多好,只是这旗袍女子比较随和,言笑晏晏的非常勾男人。
副经理一面说话,一面在羡慕周长良身边有这么一个佳人相伴。
待到周长良下了码头,他俩瞧见人,一路走过去迎,这个天在外面跑一趟回来,周长良瞧着黑了一点,人还是瞧着很有精神的,他下船,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公司的生意来往如何,最近可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副经理笼统的说了说,他安下心,又问:“三爷呢,最近没什么事吧。”
“三爷啊。”副经理托着语调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在脑袋里打草稿,他能爬到今天,业务能力,交际手腕,察言观色,这三样都是有一些的,自然能察觉得到三爷和周长良之间有点不对付。
周长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有的没的都喜欢过问喜欢插手,三爷对他这种态度显然不喜欢,是在憋着劲的。
可三爷是什么人他也多少看懂一点了,不是能拿来做顺水人情的,斟酌之后他笑嘻嘻的说:“倒是有一桩好事,上报纸被夸了一顿。”
“上报纸?”周长良不太相信林弘山能上报纸,而且还被夸了。
“是啊,报纸上夸三爷有情有义,手足情深呢。”
“手足情深?林焕文怎么了?”周长良脸冷得像坚冰。
“没怎么啊,都是好消息,痊愈出院回家了。”
这下大家都没话可说了,副经理也不敢出来当智者,说你别管三爷家务事了,在其位谋其职,你可识相点吧,周长良雷厉风行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就愚着吧。
待到副经理离开,那旗袍女子轻哼一声:“大哥,林弘山给脸不要脸,你给他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潘刈州两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旗袍女子看他不说话,贝齿咬了咬红唇,有些哀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
“再等等吧。”潘刈州低声道。
“好,大哥,我等你。”旗袍女子生了张千娇百媚的面孔,坐在潘刈州身旁便要依偎过来。
她纤白的手指搭在衬衣笔直的缝线上,头还未靠过来,潘刈州倏然站起身,道:“依云,我教过你,别等不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