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笑得阳光灿烂,仿佛两人是在便利店里相遇,而非身处危险重重的迷宫建筑中。
倪可本来还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这当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面前的男孩对自己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出场方式又实在太过震撼和反常。但是在见到方池的笑容之后,她感到心里一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联想到白色空间的女声信誓旦旦的承诺,再对比着方池赶来的速度和所展现的力量,倪可压抑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在这个瞬间,似乎就连头顶的昏黄灯光都变得明亮了不少。
“是的,我就是倪可,真的很感谢你能来帮我。”
她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谢。
“不客气,这也是我的工作。”
方池的视线在倪可身上略微扫视了一番,发现面前的姑娘果然和资料中的形象一模一样,只是可能因为恐惧和疲惫的缘故,看上去有些显而易见的憔悴。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有多处污渍和撕裂,说明这里的生存环境并不那么友好。
他问:“你在这里待了有多久了?”
倪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手机上的时间是停滞的。”
“这样啊……”
见方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倪可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难道外面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我成了失踪人口?糟了,老爸老妈和姐姐肯定都很担心,我还说好了要回去吃饭的,结果居然把自己搞丢了……那个……方、方池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叫我方池就行。你别着急,帮你是肯定会帮你的,我本来也是为了这个来的。但是要离开这里,也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你先和我讲一下这个游戏的规则,我现在虽然顶替了二十五号玩家的身份,但是辅助系统好像出了问题,暂时获取不了这个空间的情报信息。”
倪可愣了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有特殊的办法。”
“没有那么简单,每个位面都有各自的法则,想要顺利脱离,一般来说还是得顺着法则规定的途径来。不然的话……唔,肯定会有很大阻碍,即使成功了,也可能会有后续麻烦。”
方池回想起自己的第一次任务,觉得那时真是年少轻狂,让人无限感慨。
倪可不明白方池的脸上为什么突然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多问。方池的到来让她感到安慰,也让她的心里重新燃起强烈的希望。为了不耽误时间,她稍微捋了捋思绪,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按照087号系统在游戏开始前的介绍,这里是无限延展扭曲的迷宫空间,每一条走廊都可能通向多个不同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着数量不等的门,每一扇门的后面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在打开之前都不得而知。
在这个迷宫里,除了一百名初始玩家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嗜血怪物在四处游荡。要离开这里就要找到出口,而与出口有关的线索,将分布在不同的房间里,以及神秘格子的挑战奖励当中。如果足够幸运,还能从神秘格子中获得直接通关的奖励。
“神秘格子是?”
倪可苦笑道:“一种随机分布的关卡,触发的方式多种多样,任务奖励也是什么都有。我在这里应该待了不少时间了,总共只遇到过三四次,拿到的奖励全都无关痛痒。刚刚突然出现了场景变换,我还以为终于又有了机会,没想到居然是你们的精神连接空间。”
“那是因为我们的技术部同事特别努力,总是无孔不入。”
倪可又说道:“而且那位小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总让我想起我的姐姐。”
“那是因为我做足了功夫,变声装置完美无缺……啊。”
方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而对面的倪可因为注意力相当集中,所以并没有漏听这句话。
两人目光交汇,静默无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一会儿后,倪可率先打破沉默,表情十分微妙:“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女声居然是你?这是某种恶趣味吗?”
方池眨了眨眼睛,一脸真诚:“我们的宗旨时让顾客宾至如归,这只是实现宾至如归的一种方式,当然不是某种恶趣味。”
倪可:“……我竟无言以对。”
方池:“那就不必再对,当没这回事就好。不论先前发生了什么,眼下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我已经来了这里,肯定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请相信我作为急救人员的业务能力。”
倪可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情的时候,于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回归正题时,方池的脸色终于变得正经起来。他摸了摸下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不能指望那什么神秘格子,随机性太大。要找到出口,还是得到房间里找线索。”
“这不容易,先不说这里的房间多得数也数不清,根本不知道线索会藏在哪个房间的哪个角落。而且因为总是会有怪物神出鬼没的关系,光是逃命就已经浪费很大的精力……啊,怪物!?”倪可突然脸色一变。
方池不解道:“怪物怎么了?”
“怪物的听觉很灵敏!”话一出口,倪可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些过大,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那样一路砸墙,也许已经……不,是肯定已经被它们注意到了!”
紧张和不安再度涌上心头,她紧蹙着眉头,不自觉地来回踱步:“见鬼,因为你的出场太震撼了,我都忘了这茬事!那些怪物可能会循着声音过来!”
方池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一路过来都没有见到什么会动的东西。”
“那只是因为你的移动速度比较快,它们还没来得及追过来,但是过段时间就难说了。不行,这个房间不能待下去了,我们必须得快点离开,不然的话……”
催促的声音戛然而止。
倪可的脸色刷地变白,呼吸出现瞬间的停滞,此时此刻,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几个狰狞可怕的身影。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在眨眼之间侵袭全身。她能感觉到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迅速立起,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半张开的嘴巴嗡动着,却吐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方池发现了救援对象的异常,转身一看,随即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怪物?唔……好像也怪不到哪里去啊,只是有点恶心。”
倪可:“……”
透过墙壁的破洞,两人能够见到几只形似章鱼的大型生物正挣扎着想要钻进房间里,只不过因为体格有些巨大,动作又过于笨拙,以至于出现了相互推挤阻挡的情况。
怪物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疙瘩,有的还鼓鼓囊囊,有的已经裂开成两半。噗滋的水声来自于每根触手末端像吸盘一样的嘴巴,细密的利齿间,深绿色的浓稠液体在不断往外淌出,并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作为从小对章鱼有阴影的倪可,当然不可能对面前的生物产生任何好感,甚至打从心底厌恶。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伙拥有远超过章鱼的可怕和凶残,触手坚不可摧之余却又十分灵活,每每逮住了玩家,都会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们杀害和吞吃。
倪可想起了曾经见到的惨状,被巨大的恐惧攫取住了心脏。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低声道:“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