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好在没伤到人,还带得只母虫和好些子虫回来。”
议事厅内,琉璃盒子搁在桌上,盒盖紧紧扣着;一只怪虫锁在盒中,咔咔地不停咬盒盖子。它长着三对翅子,全身甲壳乌黑发亮,长长大螯生在尾上,正是薛默从文杏馆逮的那只。绿柳山庄诸人围着它,面色都十分凝重。今天薛默进城貌阅,日暮时分与顾长青一道回来,言说文杏馆中怪虫之事,他们才惊觉原来这等怪异妖邪已侵入了绿柳山庄。高四也一起回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傻愣愣的,半是受了惊吓,半是体内虫毒残留所致。少庄主令人给他端上一碗热酒,说道:“不要害怕。你且仔细想想,近来在山上见过什么生人没?”
绿柳山庄的庄田都由佃户耕种,清凉山上有千亩竹林,高四家也管着小小一片。清凉山上的竹材可制篾可造纸,产出的笋子肥大脆嫩,山民们种竹采茶,每年都能从林中收益不少;不管怎么看,高四都是普普通通的山户,这样一个平常的农家庄户,也会被妖魔盯上吗?
“回少庄主,没有。”高四喝下酒,神情活泛了些。宋沅略一思索又问:“那你约莫在十四五天前,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不寻常的东西?”高四想了又想:“要说十四五天前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时山上新出了头茬春笋子,闻着带花香气、吃起来也特别甜;我挖回好些和家人吃了不少,后来再去找就没有了。”
十有七八就是这个了。宋沅拧着眉,心下一沉:一个周天过去,那些东西又回来了……
“你这就带我们去那片挖笋的林子看看。”
“现在去么?”高四有些愣神:“那处林子在高坡上,城中夜禁,天也越来越黑了……”
“现在就去。”少庄主立即打断了他。
这是绿柳山庄罕见的一次出行。除却守庄的人手,其他首领几乎全都出动。众人点起松油火把,穿着牛皮高靴,牵着惯于爬山的矮马,在高四带领下朝清凉山上走去。矮马并不用来乘骑,在夜晚的山路,人的两条腿比马可靠得多。这些马儿是用来背货的,除了长镐锄头,还有封得密密实实的包裹;包裹外的纸张陈旧,看来很有些年头了。蝶笑带了狼青,与薛默的黄耳不时跑前跑后。宋沅脸色阴沉,一路走得飞快,薛默不得不一路小跑地追着他。
“师父。”她紧紧斗篷上的风帽:“等一等我,我跟不上。”
脚下一顿,宋沅说声“你可以和蝶笑她们慢慢在后边”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他在生很大的气?薛默的心提起来。自从自己和顾长青把那只母虫带回山庄、把白天的事讲述一遍后,宋沅眼中的乌云就再没散过。
“抱歉。”她跑在他身边,小声解释:“我原先真认不得高四。我不是有意要在此事中牵扯进司马康成。”
“你认为我为这个生气?”宋沅总算停下来:“别多心小九,我只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他轻轻握住了薛默的手,他的手指有力温暖,薛默这才心下安定。新月从山谷中升起来,弯弯如纸上印痕。夜风飒飒,吹得竹林啪啪作响,间或听闻一两声枭鸟的叫声。他们借火光照亮山路,终于来到高四挖笋的坡上。山脊很抖,几乎没路进到林子去;高四说因远远地香气诱人,自己才被引到此处。
竹笋怎会有花香气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大家小心,把五犀散卸下来。”宋沅手持火把在林外环顾了一阵,走到薛默身边悄声问:“小九,你看这片林子哪有异常?我怀疑那些怪虫就是从此处来的。”
“师父,我一时并看不出。”薛默低声回答:“这里与白日里高四身上不同。高四当时身上一股邪气,因此我察觉出来;而此地即便真有怪虫也未发作,我没法辨认,只得先派猎犬去探一探。”
她是留了个心眼了;众目睽睽,她实在不愿让自己显得太异于常人。白昼里司马康成的话也在她心中敲起警钟:什么是魔,什么是堕天者?在摸清这些传说的来龙去脉之前,还是低调点为妙。
唤来黄耳,薛默把事先带来的子虫让它嗅了嗅,再打声呼啸,两只猎犬一同跑进林子去。落叶在爪下窸窣,夜晚的露水沾在胡须上,她借黄耳的感官观察着竹林中的一草一木。世界变作黑白色,风拂过竹叶的哗哗在耳中异常清晰,她透过黄耳的鼻子嗅到一缕异香,不太像花,倒有着浓浓的土腥气——这是从地下散发出来的,并且这东西还在地下。
她陡然兴奋起来,黄耳立即向那那土腥气的源头跑去。猎犬扒拉着微微拱起的地面汪汪叫个不停,宋沅率先过去,折下一截竹枝在那落叶上只一戳,细小的叽咕从泥土下传出,能量讯号也从地下翻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