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绪风很早就到了片场,凌晨五点多,只有几个服装组的在清点戏服。经纪人陈芮早上两点开的会,梅绪风不好意思让她再折腾一趟,自己打车过来的。
他一个个跟到了的人打了招呼,就找个地方坐下看起剧本来了。八点开拍,现在还来得及再背背台词。
这是个历史改编剧,梅绪风演的角色是秦二世胡亥,史书中对此人早有定论:野心极强,弑兄篡位,重用奸臣,残暴无度。
但剧本中这个胡亥,是个从小被赵高控制、没有是非判断能力的可怜人,他本性善良,直到发现自己才是助纣为虐、祸害天下人的元凶,愧疚之情涌上心头。
而在赵高等人祸乱朝纲时,之前服药假死的公子扶苏暗中培养势力,卷土重来,推翻了胡亥的□□。
胡亥在望夷宫中被公子扶苏一剑刺死,最后却毫无怨言,说自己死有余辜,理应如此。
公子扶苏虽然杀死了“残暴无度”的幼弟,但认为天下百姓已经对秦彻底失望,自己不应即位。扶苏令子婴匆忙即位又投降,秦就此亡国。
梅绪风本来没看到剧本后面胡亥死后的部分,现在看完了,抽了抽嘴角。
这个故事和他学的历史不一样,这是正常的。但为什么有种烂尾的感觉?
就算秦亡了,战乱没有平息,公子扶苏难道就这么甩甩手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让别人收拾?
应该是剧本刻意要塑造出一个不慕名利、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公子扶苏吧。毕竟演公子扶苏的是白则,最光明磊落的形象要留给他。
虽然胡亥戏份不多,但想到总有一天能与白则对演一场那么精彩的悲剧场景,梅绪风嘴角扬起,感觉背台词都有动力了。
梅绪风看剧本正入神,有个人突然跟他打了个招呼,似乎是同剧组的演员。他反应慢了些,迟疑了片刻才回应对方。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股魔气在渐渐滋长,猛地抬头,发现对方脸上已经显出怒意。
“你是演秦二世的那个?”
对方就留着普通的短发,黑衬衫上印着几个没什么意义的字母。除了眉心那股魔气越来越黑之外,就是个普通人。
“嗯,你好,我是梅绪风。”
“看你这呆呆的样,能演好吗?”
他说话语气很冲,不知道火气是哪里来的,而他的经纪人其实已经到了,就站在旁边,也不说什么,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娱乐圈还没火起来就耍大牌的人不少,有些娱乐公司对手下小艺人打打闹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走的就是靠黑料出位的路线。
如果被顶撞的人不愿声张,这事就罢了。如果声张出来,他们还能反咬一口,先声夺人,借着对方把热度炒起来。
梅绪风少年心性,不懂得圆滑处事,也没那个被人惹了还能忍气吞声的耐性。
可他毕竟一贯脾气好,平时不怼人,到了需要怼的时候没词了,只好说:“能不能演好,演出来就知道了。倒是前辈不关注自己的角色,反而盯着别人,应该准备得很充分了吧?”
谁知道越回应他这人越来劲,把眉毛一挑,问道:“认识我么?”
还真不认识。
梅绪风沉默了。
随着这阵尴尬的沉默,对方眉间的黑色竟然渐渐扩大,蔓延成一个四爪的蜥蜴形状。
梅绪风看出来了,这“蜥蜴”是个靠吸人的怒气壮大自己的寄生魔。
魔都是恶念化成,恶念强大到有了自己的意识,就成了魔。
寄生魔最开始多半是没有实体的,专找活着时怨气就大的人作寄主,等把自己喂饱了,成了形,便踏上成为魑魅魍魉的修炼之路。
妖族也好魔族也罢,自己闭关修炼倒没什么,可是寄生魔吸了人的怨气,其实也就吸走了人魂魄的一部分。
人的魂魄一弱,更易被鬼怪缠身,魂魄精气就越来越弱,直到精气枯竭,死后走在黄泉路上都能平地摔跤,甚至转世时胎里带病。
简单来说,寄生魔其实害人不浅。
但就算是这样的魔,比面目狰狞死状惨烈的鬼,还是好多了,至少不会让他害怕。
对方见他不说话,补充道:“我叫陶源。”
“……”
还是不认识啊。
梅绪风哭笑不得,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陶源。对有些人你不去理会他,他的怒气反而滋长得比被激怒了还快。
眼看那蜥蜴越长越大,梅绪风突然心生一计,口中低声念了句“水月镜像,无心去来”[注],又低下头,假装还在看剧本,沉声道:“显!”
“啊!!!”
天亮了,剧组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陶源就在原地一会儿一蹦三尺高,一会儿又像被什么东西追了一样在休息室里四处乱窜。
“救命!救命!”
经纪人也被他突然发狂的模样吓傻了,愣在原地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梅绪风也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还喊着,“你怎么啦?”
“有怪物!有怪物啊!”陶源一通乱喊,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梅绪风快憋不住笑了,忙悄悄出声念道,“破。”
他不过是用了点小法术,让吸食陶源怒气的寄生魔在陶源一个人面前显形了而已。
寄生魔修为尚浅,他动动手指念两声咒语就已经将它驱走了。
不仅是陶源,其他人也中了他的幻术。
而他们眼中看到的景象,和陶源自己看到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见陶源一惊一乍的,又突然冷静下来,经纪人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本来陶源就是一个家里有点商业背景才被领导硬塞给他的新人,相貌平平脾气又差,他不愿意带的,只盼着这小少爷在娱乐圈混腻了自己走人。
经纪人一肚子气不敢立刻发作,没好气地问,“陶少爷,怎么见到只大老鼠就怕成这样?”
“大老鼠?”陶源懵了一会儿,望向梅绪风。
“刚才角落里突然蹿出只老鼠,前辈就吓到了,然后……前辈把我们也给吓到了。”梅绪风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