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小心翼翼走到门口的丧龙听见“打茄轮”,惊目回头。
“滚。”傅时津冷目扫了过来,丧龙立即滚蛋。
这么恶毒的一个字,没有指名道姓——是跟她讲?
钟霓咬住嘴唇,一双清澈眸子立时蕴上雾气。傅时津往后一看,目光扫过她眉角的伤疤,而后落进她瞳孔里。
他望住她,“有种你哭给我看。”
她的鬼把戏,他都知道。以前的傅时津把她惯得太好了。
眼里雾气洗过她眼睛,一下子就散了,都还没怎么化成液体呢。她笑出来,俯身伏到他身前,单膝蹲在床前,用手指勾住他那只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右手,勾玩着他的手指头。
半年未见,一切好似如往常,没改变。她心里有一条小溪,清清澈澈,叮叮咚咚,好舒服。
“要不要再继续?”她抬眸看他,眼里有期待。
刚刚她跑了,尺度太大,她一时还没准备好,整颗心都要被他娴熟的吻夺去,她不甘心,又贪恋,又惊慌。她的心,怎么可以被别人夺去?
她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又想着再继续。是不是所有女人会这样?还是只有她?
傅时津低眸看她,明知故问:“继续什么?”
“你知我讲什么。”
“我不知。”
钟霓拉起他的手,轻轻吻过她咬过的虎口,“傅时津,我还以为你死了。”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蓄满哭感。
他看着她的脸,由上而下看她的角度,她的鼻尖在灯光下微微泛着一圈光晕,眼睫落下了短短的阴影,嫣红嘴唇张张合合……
“你回来的真不巧,我还打算要找新Boyfriend。”
方才的哭腔,怕是他的错觉。他眸光沉冽,融进这薄薄的昏暗中,她看不到那双眼睛里是如何藏起一抹抹怒恨的。等她抬头去看他时,是一眼可见的平静,她的话没有在那双漆黑深海里激起任何涟漪。
“我活着,你也可以去找新Boyfriend。”
他声音轻轻,有些温柔,温柔地叫人不舒服,像是怂恿她去找。
钟霓拧着眉头,握着他的手,看着虎口上的浅浅的牙印,想了几秒,贴上他虎口,重新咬上去。
她咬一口,其实无关痛痒。
虎口处皮肤单薄,比不上掌心敏/感,但能感知到的热度是真真实实,亦叫人气愤。
“钟霓!”男人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却见她眼珠子泛红,蓄满清水,一滴一滴不成型地眼眶里跑出来,碎了。
滴进他掌心,碎了,湿了。
他怔了怔。
不可否认,眼泪简直成了女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种利害武器,用得好,是刺向敌人的,用得不好,是刺向自己的。显然,她的眼泪,是刺向他的。柔中有矛,矛上有刃,男人一不小心的话,只见女人的柔,却不知柔背后的刃会伤人。
“是你咬我,你哭什么?”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力度减弱,大拇指按在她下巴中间,挠了挠,这张脸,也就这儿的肉,最小最软最好把捏。
“你走都不告诉我,我找你好久。”说着,哭音跟着呼吸作对,她大口喘气,又讲:“你回来数天,我都不知,你好多伤,我看不到,其实……”她抽泣着,先前悲伤顿时变了:“你瘦好多,变得好丑——”
“停。”
她眼珠子往上抬,看他,眼泪掉得更多。
傅时津敛眉:“收声!”
钟霓目光潮湿地看他。傅时津见她止住眼泪了,松了她下巴,去擦她脸颊上的液体。同是婴儿长大,为什么长大后,女人的皮肤比男人柔软娇嫩?他指腹越是粗粝,感受到的柔软便更甚。
“我有没有种?”
擦拭她脸上液体的动作顿住,他望住她,慢慢收回手。她看到他胳膊上的线条,筋脉微微凸出,埋进血肉肌理中——惨,真惨,这个男人为什么连胳膊上的肌理线条都可以叫她兴奋。她握住他手腕,拉着他的手擦掉眼角边上的液体,“这是真情实感的水分,平时都挤不出来的。”
傅时津看着她,目光静得异常。
她心颤,勾弄着他的手指,“生气啦?”
他不说话。
钟霓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指尖上的潮湿,那是她的泪留下的痕迹。她为此甜蜜又心虚。她说:“不要生气,我的确有好想你。”她没看他,“真情实感地想你。傅时津,你有冇想我?”
傅时津看着她的眼神仍然很静。“钟霓,你回家。”
她蹙眉,摇头。
“你在,我累。”
“我又没搞你……”
“你在,话多。”他不看她了,挣开她柔软的手,慢慢躺下去,侧过身闭眼入睡。她见他如此,也舍不得离开,只好趴在床边,看着他的后脑勺,悄悄闻闻他身上的味道——没有熟悉的味道,只有难闻讨厌的医药味。
好一会儿后,她起身,关灯,一室无声坠进柔软的黑夜。
钟霓坐在床前,在黑暗中看着他朦朦胧胧的轮廓。她好享受两人之间的联系,未婚伴侣、警察;眼睛、嘴唇、手指……任何能在两人之中可作为纽带的东西,她都会用来享受。当然,是偷偷的。不过,再如何享受,这与所谓的爱情毫无关联,她四肢再发达,该理智仍理智。
傅时津等于钟霓情感防空洞。
她在他身后柔声讲:“也许我真的需要和江月一样信一信耶稣,她帮我跟耶稣求过好多事情,最多是求你平安回来。”
他闭着眼睛,眼睑悄悄翕动。
不,钟霓,别相信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