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起。
窗外斑斓的光与影就此湮没,将方才暗处氤氲着的后遗症全照亮——
无所遁形。
一览无遗。
灯是他开的,在他所有容忍可能都要被她吞(晋.江)噬得干干净净之前,他要及时制止,是要贪图,但不可贪婪,他与她之间,一道分寸线,他记得清楚,走到边缘线已是他极限。
灯亮起的一瞬,钟霓迅速起身,钻进盥洗室,在她出来之前,傅Sir要恢复清心寡(晋.心情.江)欲,而她也要想起矜持。
不忍“合格男友”的心意被浪费掉,桌上的蛋挞,钟霓决心要全部食掉,味道不如正月茶馆新口味蛋挞好,食几口尚可,越吃越甜,甜到齁人,饱腹感越来越重,她食不下,塞给傅时津。傅时津看了她一眼,低头食过她咬了一小口的蛋挞。钟霓整弄着自己的衣服,抬眼瞥见,一时发愣,只看他,好半会才出声制止他:“不、不要食了。”
傅时津抬手揩下嘴角,起身去倒杯清水漱口,回来告诉她太甜了。他这种不喜甜的人,能食一个,也实属难得,只当尝尝鲜也够。
这一晚,她得到他心意,已够餍足,撇嘴一笑,拍拍他胸口,“表现很好,我满意。”口吻得意,像是食得餍足的小狐狸。拍完他胸口,她打哈欠。他摘下腕表,看眼时间,已过十一点钟,便要催促她训觉。(训觉=睡觉)
他需要一人想一想,想一想结婚这件事情。
她胳膊缠(晋.江)进他臂弯里,“你呢?”
“你先训觉,我想想案子,最近事多,需要理一下。”
等钟霓入睡后,他站在阳台,烟瘾发作,他绷紧神经,静静地望着黑夜城市,半张脸隐匿在摇曳的门帘深处,在对面建筑广告灯的闪烁下忽明忽暗。他按着太阳穴,慢慢想,想自己卑劣,想钟霓可怜,想婚姻都要不美好。
隔日,钟霓生物钟与傅时津同步,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拉着他,严肃地问他:“你会求婚吗?”
他怔了片刻,没作回答,拉下她的手,叹了口气,“现在还早,你明白吗?”
她揉揉眼睛,蹙眉,不解,“我以为你明白我意思,我是希望越早越好,最好明日就可以结婚。”
他无奈失笑,握着她的手,不知该怎样解释。她对傅时津是不是太过执着?失踪半年,热情仍不减。
“钟霓,我在给你时间缓冲,你还有后悔时间。”
“我点解要后悔?”(点解=为什么)
“也许我没你想象中好。”
“不好到时候就离婚咯。”她讲得轻而易举。他真不知是该要夸她太轻松还是要讲她不懂,“这里不是西方,即便现在多开明,但离婚,至多至少,是有坏影响,你知不知啊?”何况,她这么年轻,日后无他,再找他人,那人有几多开明?人人并不同。
“我给你时间,你可以后悔。”他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卧室。
钟霓盘着腿坐在床上,认真想了想傅时津讲的话。她无惧坏影响,何况,没有后悔理由。她跳下床,穿鞋跑出房间,寻他身影,进厨房,站到他身后,认真告诉他:“我缓冲好了。”
傅时津看了她一眼,给她倒杯水,“钟霓,你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了,你根本不知,结婚这种事情,若不是怕我不矜持吓到你,我早讲出口,何必等到今日,你不玩失踪,也许半年前你就成我老公。”
他呼吸一滞,平静注视她,清晨寂静的房子里,门窗迎进淡淡天光,他瞳仁朦胧映着她,还有周边家具。
钟霓皱皱眉,扯扯他衣袖,“你给我反(晋.回应.江)应。”
傅时津握了握手中杯子,垂眼看她扯着他袖子的手,想要冲她发火,甚至想要告诉她他不想结婚,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却要因她一点点撒娇,就都前功尽弃,他既要守好一份距离,又想贪图距离边缘之外的风景,是罪,是祸,今后该如何脱身?
他放下杯子,高深莫测的目光定在她脸孔上,良久后,他终于给她反应:“你还可以后悔。”
钟霓一副不可置信地眼神瞪着他,揪着他衣袖用力一甩,跺了下脚,安静了。傅时津看着她,原以为她就此放弃,不想她突然袭过来,揪住他衣襟,领带用力一收,扼制他呼吸。
“后不后悔,我讲,不用你一堆大道理,傅时津,你才廿九,这样老气,我怕不是要后悔,我是要嫌你。”
她突然动手,傅时津错愕,望进她坚定的目光里,笑了起来,干脆用力拆解下领带,挣开她双手,解开领扣,恢复呼吸。
“怕了你了。”他侧过脸,无奈至极,却忍不住要笑。钟霓看着傅时津的侧脸,心痒难耐,撞进他怀里,抱住他,“我顶多嫌你,应该不会后悔。”
他敛起笑容,心脏滚烫,烫(晋江心)得这一日清晨都不够清澈。
但愿你只嫌我,不是后悔。
但你定会后悔的。
所有局面,他都想到。最坏局面,是午夜梦回之际,他依偎身边人,入黄粱美梦,枕边人手持利刃,干脆利落结束他不堪入目的生命。
所有坏局面,他都想到,便不曾有畏惧。
既然无所畏惧,那便结婚。
做个合格未婚夫,并不容易,他需对症下药,讨好钟霓的姑父姑妈,尤其是高楚杰,不能漏一点错误、缺点,了解傅时津的人是会看到他与傅时津的不同,一步都不能错。他要做最完美的傅时津,摒弃最不完美的陆钦南。
但男人似乎不知,最难缠是女人,尤其是长辈。
钟嘉苇并不打算给傅时津好脸色。两人在一起,吃喝住是首要,于是她直接问:“傅时津,你不要跟我讲,到时候结婚,你要阿霓住你那?倒是可以一直住这里,但你不行。”难听的话没讲——破房,该有的没有,简陋至极,生活质量极其之差;后一句话无非是要刺他,算不得真心话。
姑妈脸色太严肃,钟霓不敢插话,只敢做小动作,手绕到身后,偷偷地扯下他后背衣服,敲着他的后背,还没敲上暗语,就被姑妈一声喝住。
“阿霓,我在讲话,你再做小动作,我请你上楼!”
她立时缩回手,坐直身子,端端正正,淑女坐姿,做姑妈眼中淑女。一旁全程只看报纸的高楚杰见此一幕,笑出声,冲钟霓招手,喊她坐过来。
钟霓坐过去,高楚杰小声讲:“别怪你姑妈,她是走过场,下不来面皮,你知咩?”(咩=吗)
“住的问题,我已解决,靠近油尖旺一带,离警署不算远。”傅时津慢慢讲,要保守,也要懂礼,做差佬薪水根本不够买豪宅。
钟嘉苇惊了惊,算算,靠近油尖旺一带的房子,离警署不算远,欣荣大厦住宅区?做警察几多薪水啊?问出口,打男人面子,只一话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