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满意的点头:“我对爹爹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婉儿愿意喜欢谁便喜欢谁,只让我不要叫你落落,他说这个字不能用在别人身上。”
我的手停了停,没说话。
婉儿继续唧唧咕咕:“可爹爹手把手教婉儿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落,他也喜欢不是么。我常见他写那个字,然后一个人笑……”
月上中天,满庭风来,我摸摸她的小脑袋:“婉儿一定不想看到爹爹难过是不是?”
婉儿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点头却是毫不含糊。
我笑了笑:“以后私下里可以叫我落落,在爹爹面前就称我姑姑。记住了吗?”
“嗯。”婉儿往我怀里缩了缩:“爹爹为什么会难过?”
“因为……”
我一时无语,婉儿并不知道那段过往,因为已逝,也因为沉重,谁都不愿对她提及,就让她这么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长大,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落落,”孩子心性不会太过较真,她很快不再追问,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说,“你身上有种婉儿喜欢的味道……就好像……小时候躺在娘的怀里……”
余音消失在均匀绵长的呼吸中,小丫头将我折腾得睡意全无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披上衣衫,淡紫如烟的裙裾拂过长长的石阶。
夜深,春寒料峭,阶前一方池水漾着粼粼冷光,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纵使我没有修为,也该戒掉一切贪嗔痴念,得益于身心。是以螭梵在我屋后专门辟了这块地,好教我有则改之无则自勉。
不过,今晚就算了,本没多少慧根,还被婉儿拔得精光。
我走到池边坐下,伸手拨拨水,涟漪从手边向外扩散,低头看着水中支离破碎的自己,模糊的笑容。
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只是想着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微笑。
最深沉的爱恋,最无悔的等待,都在最好的年华里,给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不再期待,却也不留遗憾。
真的已经拼尽全力。
一生中,该过去的终将过去,那些所谓的永恒,只是沉淀在心底的回味,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幸福,就够了。
我想,我会守着永恒到老。
水中倒影渐渐清晰,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夜,我抬眼见到一个人影远远的晃了过来。
隔池相望,两人同时愣住。那人反应较快,瞬间移形到了我面前,皱着眉头压低声音:“梨落,你又是一夜没睡?”
“你不一样么?”我忍笑观察螭梵眼下的黑晕,“昨晚偷空去见了几位红颜知己?”
“我的身子比你好……哎,”螭梵伸懒腰的胳膊僵在半空,“小声点!你那丫头占有欲超强,就认定我是她的专属跟班,恨不得在我脸上写‘卿婉’两大字……还红颜知己?我看在将她脱手之前能闻闻脂粉香都是不可能了。”
我嗤之以鼻:“等真要脱手了,你想挨边都得排队。”
“我不排队,”螭梵窃笑,“我给她把关。”
我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早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昨晚不知怎地有些睡不着,四处走走。”螭梵困惑地抓抓脑袋,蓬松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他呆了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的确有事找你。”
他掏出样东西递给我,一块灰白色石片,树叶的形状,叶脉刻得十分精致。
我一眼便发现问题,碧瑶树不可能落叶,但这分明就是碧瑶树的叶子,只不过失去了银芒,和我手上的隐月一般,看上去就像石雕。
我惊疑不定,螭梵神情凝重:“我今早发现的,应该是个开始。”
“这开始意味着……”我喃喃自语,“结束……”
“不错,”螭梵缓缓的说:“命源一旦枯竭,灵界也就不复存在。”
一句话使两人都陷入沉默,各有所思。
我隐隐觉得这事与我有关,或者说与隐月有关。我们曾翻阅了各类典籍,试过了各种咒文,始终无法让隐月恢复原样,哪怕是在我手中恢复光彩。按说隐月择主,无论我是生是死,它都不至于随之毁灭,更遑论至今还生了根似的无法取下。
螭梵似有顾虑的指指我的手:“那个……”
我解开缠在左手上的银链,暗淡无光的隐月安静的附在食指根处,了无生机。我轻轻握拳:“是不是一定要我以命相抵,它才会正常?”
“你少胡闹!我只是想起以前在古书上看过的一段话,似乎有些对今日之症。”螭梵回过神来,生气的拔高音量:“枉我为你想尽办法,你怎么就丝毫不懂珍惜自己?”
我被他吓了一跳:“我又不是真的想死,你找我不就为了商量么,难道还不许我直言?”
螭梵磨着牙:“梨落,我多么希望你是个男人,可以让我痛快揍一顿,揍醒你。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你所谓的‘直言’,而在于你的潜意识可以轻率放弃生命。别说我并无此意,就算哪天我有,你也要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若有所悟的点头,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你既然希望我拒绝,干嘛还要说出来?”
“梨落,”螭梵吸了一口气,认真望着我的眼睛,“我希望你明白,你的一辈子,是你一个人的。你要学会对自己负责,无论是谁,绝不会比你自己更重要,活着,哪怕自私点都没关系。”
我茫然片刻:“你在告诉我不要太把你当回事?”
螭梵面无表情:“除此之外,你还大可以气死我为乐。”
我“噗嗤”笑了:“谨遵王命。作为封赏,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本古书吧。”
小梵,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的一辈子行将过去,如果能够,我依然愿意拿出所有,来换取你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