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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踏雪无痕(1 / 2)


落落,弄月一直都是这么叫她。

她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撞进我的生活,至少对我而言,永生难忘。

那年,因母亲哮症难愈,我们举家迁至山明水秀的南方。名扬天下的傲龙堡,百闻不如一见,仅从外观,便能窥得一统中原武林的气魄。

第一次正式拜见上官伯伯,和以往许多次被父亲带去见那些重臣元老一样,一切都很平常。对这位在江湖上备受敬仰的大侠,我极有礼数的躬身行礼,眼角瞥见他脸上赞许的笑容,暗暗开心。正准备起身,忽闻头顶上爆出一声尖叫:“蜘蛛呀……啊……”

余音未落,屋梁上一团重物砸下,正中我的背心。如果不是有些内力根底缓冲,我一定会当场昏死过去。实际上也没好多少,我被压在地上奄奄一息,那团重物却还在喋喋不休:“爹爹,您不能怪我!我一直都在那儿,您都没发现。而且,这屋子一定很久没打扫了,那蜘蛛比落儿的拳头还大呢……”

女孩儿的声音清脆欢快,压根没意识到身下还躺着一个人。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等到上官伯伯冲过来拎起她时,我已感觉喉间有腥甜的东西涌出,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还听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尖叫:“他是谁?”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她敬而远之,并不是因为她把我砸伤,而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儿。该怎么说呢?新鲜?奇特?总之,身边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多了去,宫墙里的堂姐妹,朝臣家中的千金,哪个不是娴静温婉,连走路都是缓步而行,更别谈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加上长辈之间的笑谈里,经常流露出我应该称她为姐姐的意思,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躲开?

不过,父亲很喜欢她,经常把她抱到母亲床前玩耍。当见到母亲的病容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时,我开始承认她确有几分可爱之处,仅此而已。

在傲龙堡一住就是三个多月,母亲的病况并没有很大的起色。父亲寸步不离的守在母亲床边,好言宽慰。父亲的笃定原本是我唯一的希望,但这个希望却轻易的破碎在几位御医无意的言谈中。我并非有意偷听,碰巧路过,油尽灯枯四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在原地站了很久,只觉天塌了一般,我狂奔到没人的角落,终于忍不住小声哭泣。当那个耳熟的声音又一次猝不及防的响起时,我几乎连擦干眼泪的勇气都没有。谁知,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笑,而是在我身边蹲下,摸索半天,没找到帕子,便伸出手臂到我面前:“就用这个擦吧,早上刚换的新衣裳。”

我底气不足的瞪她,她却视若无睹,只管用袖子擦我的脸。淡淡的衣香入鼻,她全然不顾我的躲闪,认真的说:“爹爹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帮你擦干净,才不会让别人看出你哭过。”动作停了停,她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过我每次就算洗过脸,月哥哥还是能看得出来。”

她拉我起来,像模像样的替我抚平襟前并不存在的褶皱,冲我笑笑:“爹爹请来了藏医,还派人去给蜀山医仙轩辕真人送信,你娘一定会没事的。”

平常的几句话,却是异常肯定的神情,暖暖的笑容似冬日里的阳光,穿透云层,扫净阴霾。

她预言很准,那年冬天过后,母亲的哮症得以好转,这自然得归功于轩辕真人的到访,而他的到访也为我们结下了数年后的师徒之缘。

后来师父常感叹说世间万物皆是缘,缘起时往往不觉,正如他第一次在傲龙堡见到年幼的我。每逢此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多年前的某个下午,透过泪光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

不知不觉中,生活开始与以前不大一样。我自出生时便赐封爵位,一直在皇宫内接受最好的教育,诗书礼乐骑射、言行举止、接人待物,都由太傅相授,没人把我当成孩子,除了她。虽然我根本无视她经常摆出的姐姐姿态,但在她面前,打小牢记的规矩礼仪慢慢的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我开始戏称她花花,不理会她的抗议,其实,落落两个字也很好听,但那是弄月的专利。

她喜闹不喜静,满脑子千奇百怪的想法,尤其喜欢捉弄人,自然也打过我的主意。只可惜,她的眼珠转一转都能引起我的警觉,在被我将计就计的反捉弄过两次后,她把目标转向了丫鬟和仆妇,常常折腾得整个后院就剩我和她两个人。

大多数时候,上官伯伯也拿她没有办法。唯一制得住她的是弄月,不同于我的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弄月只需往那儿一站,她就会变得乖巧许多。就为这一点,她经常被我嘲笑得恼羞成怒,结果一定是张牙舞爪的穷追猛打。当然,她能追上我的可能性很小,也因此,她练习轻功的积极性超过做任何事情。

按照长辈们的安排,我们每天上午都必须读书练字。弄月是傲龙堡的首席弟子,下午的大部分时间得呆在练武场。我虽然也被指定了习武进程,时间却要自由的多。我们经常会偷偷溜出傲龙堡,到附近的山林中玩耍。

很不幸的迷过一次路,我俩在傍晚时分转到了一处荒芜的山崖,她说什么也不走了,脱下鞋给我看她脚上亮晶晶的水泡。

我硬撑着背起她走了半个时辰,却也只是从一个山头挪到了另一个山头,抬头已是满天繁星。两人又累又饿的躺在山石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耐心的等待天亮。睡意一阵阵袭来,我坐起身,强迫自己不要睡着,以免山林中跑出什么野兽伤人。

她也醒着陪我说话:“你知道吗?我娘是个大美人。”

我点点头,听父亲说过,她的母亲阮芙当年是享誉江南的绝色才女。

她一本正经的说:“所以,我长大了也会是美人。”

我弄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只好再次点头。她却只是凝神看着星空,眉头微皱的想心事。我耐心的等了半天,她才小声嘟哝一句话。

“你说月哥哥他会喜欢我吗?”

我哑然失笑,她的担忧在我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她浑然不觉我的笑意,继续追问:“如果他的心上人不是我,该怎么办?”

我揉揉她的脑袋:“这种事不会发生。如果你到了桃李之年还没能嫁给弄月,我就勉为其难的娶了你。这样你总该放心了。”

“勉为其难?”她的表情总算恢复了正常,一拳打在我的手臂上。

“那就真心实意吧。”我随口应道,却不知何故,心头有些莫名的轻颤。一定是山上寒气大了,我裹紧衣服,转头发现她已经蜷成一团昏昏欲睡,忙脱下外衣给她盖上。她本能的往我身边缩了缩,含糊不清的嘀咕:“星璇,你真好。”

星云流转,她额间的银印璨然如星,我忍不住微笑,听见自己心底的回答。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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