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笑着摇摇头,道:“美人嘛,最难消受美人恩。等陛下得空了,皇叔带你出来玩玩,你就晓得这其中滋味了。”
李承浚抬了抬眼皮,没再说话。
车内又沉寂下来,约么过了半炷香的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怀王道。
赶车的宫人掀开帘子,道:“回王爷,前面的路都堵住了,前前后后围了不少百姓,似是有人拦住了大理寺卿张大人的轿子,怕是有冤情要申呢。”
大理寺卿张敏行,如果周沅没记错的话,他是崇德元年的进士。他年届三十才考中了进士,而且是勉强爬上了榜单,按理说,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就算是去拜码头,恐怕也没什么大人物肯收他。
这样的资历,又是普通人家出身,能混个外放的官职已然算是不错,他却留在了长安城,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大理寺卿,除了他确实会破案子之外,若说背后无人扶持,周沅是不信的。可他似乎从未行过拉帮结派之事,也未曾听说他是谁的得意门生。
至于他身后是谁,周沅没去探究过。不过他民望的确很高,百姓们都称他为“张青天”,民间也多有话本子写他的故事,周沅曾命人买来看过,大多是杜撰的案子,写的光怪陆离的,不过百姓就喜欢看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拿来消遣也的确不错。
周沅听过的他真正破的案子,有蜀中吴氏灭门惨案和京郊菩萨庙女尸案,这些案子布局精妙,犯罪手法高超,他能破这些案子已然很不易。
有人拦他的轿子伸冤,也算是找对了门路。
周沅本想嘱咐宫人等等,便听得李承浚猛地起身,丢下一句“朕去看看”,便走了出去。
“陛下!”周沅喊道,话音未落,只看见李承浚青碧色的衣角已经从马车的车辕处滑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周沅掀起帘子,只见外面人声鼎沸,热闹的不像样子。那伸冤的人并着张大人一起,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只能看见一簇一簇的人头。而李承浚行走之间仿佛颇有些章法,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我们也下去看看不就行了?你别急,陛下不是小孩子了。”怀王将帘子放下来,率先走了出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觉感慨,长安城的人还是吃的太饱了些,连这种级别的热闹都能吸引这么多人。
周沅很快躬身站在车辕上,她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多少有些慌乱。怀王伸手扶她下来,道:“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他拉着她的手,在人群之中穿梭。周沅本有所顾虑,可担心人多会走散,也就随着他了。
几个家丁将张大人和苦主与看热闹的百姓之间勉强隔开一点距离。长安城的百姓一向素质很高,也自成规矩,他们坚信看热闹就是看热闹,绝不影响和干涉苦主,也绝不给张大人施加舆论压力。因此也没有使劲往里挤的,那几个家丁也不过虚装个样子。
毕竟大家闲来无事,去戏园子看戏还要钱呢,这个比戏园子里的生动形象,还不要钱,大家都很知足。只盼着乖乖看热闹,热闹便能常有,不过永远别落在自己家里。
怀王带着周沅挤进来,只见李承浚已经利利索索的站在张敏行旁边了。他似乎是示意过张敏行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因此仍是张敏行问那苦主,他像是怕李承浚知道的不完整,便道:“你且将你的冤情好好说来,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那苦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衣衫褴褛,面色黝黑,十有八九是庄稼人。他连着磕了三个头,哭喊着道:“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小人是京郊常善村的村民耿三,要状告范阳卢氏的大公子卢世蕃,他强占土地,鱼肉乡里,更是,更是害了小人的女儿啊!”
他说着,将身后床板上的白布一把掀开,只见一具女尸露了出来,她面色铁青,神色惊恐,双眼圆睁,似是死不瞑目。她身上虽穿着衣衫,但隐隐可以看出脖子上、手腕上都是紫青色的伤痕,死状极惨。
周沅大惊,强忍着看了几眼,终是不忍。
怀王扶着她走出人群,柔声道:“你见不得这些,怎么还去看呢?也不顾及些自己的身子。咱们就在这等陛下罢,他年纪轻,最是嫉恶如仇的时候,这范阳卢氏怕是要遭殃了。”
周沅点点头,抚着胸口,道:“若真是范阳卢氏所为,也太过了些。范阳卢氏也算是书香传家,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