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停过雨,皇城的青砖红墙还是一片潮湿,鞋履踏在层层台阶上撩起水滴,行色匆匆。
奉天殿中气氛微冷,一众人等皆在龙案底下候着,丞相林长书紧蹙着眉,面上胡须微微颤动,眸光瞥向左侧的女子。
女子身着一袭淡紫轻烟裙,亭亭玉立,面容清秀,妆容朴素温雅。
是镇北将军从北漠带回来的,名为罗凝忻,从辽国过来寻来,正逢去年胡人犯进北方时,景将军将她救下,不过身上财物尽被劫,只留下了一块玉锁。
听她所言,她才是林长风唯一的女儿——林容笙,并以玉锁为证。
林长风收回眼眸,指尖微颤动一下,罗姓竟如此耳熟,辽国织锦罗家,当年他曾与罗家长女有过纠葛。
座上皇帝低眸看着端来的物件,一块白碧相间的平安锁,琢得精巧绝伦,缕着双鱼戏水,暖润滑泽,还细小的刻着如意二字。
此玉正是当年太子与林家订下娃娃亲时,皇家赐的玉锁,还是皇后特意找好手玉匠所雕琢。
不过此物却是罗凝忻端上来的。
皇帝眉宇间隐隐带了恼色,看向殿中那个身形修长,风度翩翩的林容钧,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这小子极少在京城,皇帝是鲜少见过,竟没想到他就是林容笙?!
皇帝段亦衍站起身来,手里提着画像,这是之前让宫廷画师绘制的林容笙画像,他缓缓走到林容钧身旁。
林容钧见皇帝提着画像走来,掩了掩半张脸,退了一步,这种感觉即丢脸又难堪。
皇帝伸手抓住林容钧的衣领,将他拽过来,用画像对比两者容颜,一模一样,就是发饰衣装不一样而已。
“笑一个给朕瞧瞧。”
林容钧抿了抿唇,怯怯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眸子是不是瞟向他爹。
林长书见此画面,也顾不上儿子了,是拦也不敢拦,只能缩着身形避而不见,皇帝莫动怒啊。
皇帝眉头紧皱,他已不想再去听林容钧如何换成女儿声线了,心头一团火气。
“竟瞒了皇室十几年,此乃欺君之罪!”
说罢,他将画像甩在地上,推开林容钧,怒火冲天地看着林长书。
林长书俯首跪下,“还请陛下宽恕小儿的罪,要罚便罚于臣,一切皆臣让小儿所为。”
林容钧也跪下听训。
皇帝侧身看向林长书,指着他气恼道:“朕要罚,你跑得掉吗,愚蠢!愚蠢的行为!竟拿你儿子代替林容笙,林长书你可以呀,枉世人称你高风峻节的品行,竟然欺瞒朕!”
皇帝长拂衣袖,背过身去。林长书磕着首,沉声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你说你当年走失小女时老老实实交代,还用得着拿儿子受苦吗!朕还纳闷之前劝你好生想想,莫要退这门亲事,原来是怕害了儿子。”
林容钧脑袋磕着地,沉默不言,听着皇帝训斥。
皇帝敛了敛心神,林长书是他的心腹,当年他初登基时多有林长书相辅,平定朝野,清查余孽,此人足智多谋,洞彻事理且忠不违君,若没有林长书,他这个皇帝还坐不得如此安生。
罚也不会真拖去斩首,待以后太子登基还需仰仗林长书辅佐。
思来想去,皇帝怒道:“好在没闹出荒唐事来,若把太子弄成断袖,朕先拿你们林家下锅煮了!”
林容钧诽腹,他也不是断袖啊。
见林家认罪,皇帝便下令丞相林长书罚俸三年,还罚了林容钧三个月禁足,严禁将此事传出去有损皇家体面,否则便是贬官流放发配。
林长书忙应道:“谢皇上饶命。”
林容钧立马垂头丧气的,得,禁足了,他还怎么去找岳珑,他这腿能管得住吗?
皇帝怒敲几下林长书的脑袋,林容钧见此,低着首,随即脑袋上也挨了打。
景远骐观摩着自家姐夫的发怒,默不作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夫啊,现在是越来越刀子嘴豆腐心,若不是犯什么大不逆、谋财害命之罪,发个怒后回去有皇后哄哄便好了。
景远骐是处理完北漠胡人一事,正好见到此女子的玉锁,一眼认出此乃林家之女的玉锁。
听了她寻亲一事,便特意写了信寄往京城禀明皇帝姐夫,然后姐夫让他带着这女子赶往京城,待过完中秋之后再回北方。
正此时,殿外高呼一声:“太子觐见。”
皇帝立稳了身形,负手于后,看神色,尚在气恼之中。
很快那身着玄色金暗纹的太子段鹤安款款走来,身形颀长,容色温和。
皇帝凝目看着段鹤安,虽然当初生大儿子之时,心心念念生个女儿,结果出来个带雀儿的,令他和皇后极为失望。
现在儿子长大了,长得是相貌堂堂,没事还能帮着监国处理政务,要是真给林家给闹出荒唐来,他皇家颜面何存!
想到此,皇帝回首恨恨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林家父子。
段鹤安环视殿中的几人,恭敬地拱手行礼,见老师与林容钧跪在地上,还有父皇隐隐带怒的神色,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又转而看向景远骐和罗凝忻。
他倒还以为是来与舅舅叙旧的。
皇帝冷瞧着段鹤安,“朕问你,林容钧扮女林容笙一事,你可是一早便知了。”
段鹤安只好如实应道:“儿臣知晓。”
“连你也瞒着朕和你母后!简直气死朕了,朕连你一并罚了!”皇帝抖着衣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