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头日里是节,各家亲戚小辈们上门拜年磕头者不少,贾母心里喜欢,与孩子们闹的晚了些,是以到了第二日便有些起不来身。
所幸还记得今日破五,虽有些艰难,但为了讨个吉利,贾母还是在丫鬟们服侍下起了身,人老了,就念着年头有个好兆头,平安喜乐到年尾。
洗漱完用了饭已是半晌。搁了筷子,吃了一盏茶,贾母想着昨日那两个说书的女先生着实是个妙人儿,说的故事也热闹新鲜。刚想使鸳鸯把孩子们叫来一起听书,就见鸳鸯从外间进来了。
“我竟没留神儿你没在身边,大清早的,去了哪里?可是凤姐儿又叫你了?大过年的,竟也闲不住。”贾母问她。
“却是老祖宗错怪了,年节一应事宜一早安排好了的,只教人按着规矩办,一准出不了错,便是琏二奶奶,也偷得两日清闲。”鸳鸯说着近前来:“我也是才出的房门,听她们说今日又有客来,专程来拜访老祖宗的。”
“几家子亲戚,头几日便来了,今日还有人来,哪家的?可是离得远?”贾母问她。活了大半辈子,膝下几房子孙,老亲姻连实在不少。这时候来,别是外地专程赶来的。
“离得不远,估摸也是算着日子来的。”鸳鸯笑道:“可教老太太猜一猜,那人可是一早便来了,听说老太太还未起身,便拦着不让报。只说等上一等,老太太何时起了,再叫他不迟。”
“你鸳鸯是府里第一公允人,今日说了这样的话,可见那个是个齐整人,我说的可对?”贾母笑问。
“老太太果然厉害,一猜即中,可见平日里最疼的还是林姑娘。”鸳鸯奉承了一句,又问:“现在可叫他进来?”
“那孩子一直在外候着?”
“琏二爷之前在扬州与他有几分交情,他先是听闻老太太还未起身,稍等了一会儿便去寻琏二爷说话了。”
“是个有条理的孩子。”贾母点了点头:“去叫他来吧,也叫我替玉儿看看她那夫婿。”
明煦得了消息来的很快,一进门瞅见了人,先行了晚辈礼:“晚辈明煦,见过老太君,老太君新年安康。”
“新年安康,你起来,近前来。”贾母冲着明煦招了招手:“也听了你几年,今天可是见了真人,果是个俊俏沉稳的。”
“本该早来拜访老太君,不想因学业耽搁了,是晚辈失礼,还请老太君不怪。”明煦走近了又是一个长缉。
“你这孩子,读书是正经要紧事,万不能耽搁的,老婆子一直都在,什么时候见都不晚。”不过两句话,贾母就已经生了亲近之意。
原本贾母对这个坏了她对两个玉儿的安排的人是不喜欢的,只是事情已经无可回转,这几年也渐渐接受了。今天见了这个女婿指定的外孙女婿,得承认果真是个好的,人品俊秀,行事也有章法,是个知礼的。许是长了宝玉两岁,瞧着更加沉稳知事。
再者,王氏行事儿虽欠考虑了些,却也有几分道理。元春既已封妃,在家里也不能没个依靠,朝中指着政儿一个还有些不够看,给宝玉的亲事得仔细些,寻个出身好一些的姑娘,两家互相也有个帮扶。
玉儿那孩子父母早亡,无宗无族。再配宝玉便不合适了。明家这孩子瞧着是个好的,配玉儿正正好。
心里这般想着,贾母再开口便多了几分亲切:“你娘前几日来,我就说要见见你,这话才掉地上,你就来了。可见是个实诚孩子。”
“不瞒老太君说,我母亲来那日我便想过来拜见,只我母亲说不合规矩,这才到了今日。”明煦笑笑,露出几分少年气。
“那日我便看出来了,你娘是个重规矩的。我人老了,倒是不看重这个,你若有空就来跟老婆子说说话。”贾母说。
心里明白这时候应该叫宝玉来陪客,他们年轻人说得到一起,明煦又是个好的,两人可多来往。只是想起宝玉那孩子提起玉儿未婚夫那副深恶痛绝的模样便不想为难他,大过年的,再平白闹起来。
见他应了,贾母又道:“本该叫我那孙儿与你一起玩,只他是个顽劣的,一大早的便不见个踪影,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委屈明家哥儿与我这个老婆子絮叨。”
“是我唐突,冒昧前来,贾兄弟应是不知,才出了门去。既如此,不妨下次再见。”明煦赶紧接了话,他对贾宝玉并无太大兴趣。
“我这次来,除了给老太君拜个年,我母还托了我一件事。”明煦见客套完了,从身后拿出个匣子来,“临来时,我母言林妹妹许是几日前除了服,令我捎带些东西来,算是贺礼。烦请老太君帮忙转交她。”
鸳鸯接过了匣子递给贾母。
贾母摩挲着紫檀木的匣子,微皱了眉头,复又笑道:“你母亲有心了,我代玉儿谢谢她。”
心里却是默叹了口气,她老了,却还没瞎。这哪里是明宋氏给的,只怕是这孩子准备的,倒是个有情义的,对玉儿也上心。如海这次看人倒是不错。
“老太太恕我无状,晚辈还有一请求,还请老太君应允。”明煦说着微红了脸。
“你只管说。”贾母见他从进来就是一副守礼大方的模样,现下倒是一副扭捏样子,显露出半大少年的姿态来,不禁好奇道。
“想必老太君已经知晓了,家姐二月便要出阁,届时我观了礼,就要回江南继续读书以备今年秋闱。”明煦顿了顿,组织了下措辞:“我与林妹妹年少时相见,今已有三年余,我此次南下扬州,归期天定。少说也是二三载,是以,晚辈想见上林妹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