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亲鉴,展信如晤。
陌头之柳色已绿,而君之音信久杳。非我赘言,君当应诺。每隔若干时,一通消息,使我在远知君近信。子不来,幸我往。
一载不得见,君事俱安好?旧疾有发?亲眷和睦?心有不快垂泪否?你我亲近,世上万般,皆可与我言,今虽与君千里遥,愿尽心力矣。
今去信与尔,缘是有事相告,我不日将离扬州游学,行迹不定,家中尊长已允。此后二三年,不得君音,时或有信与君,盼君慰藉一二。
手此,念君清宁福安。
明煦于二月初二。
黛玉捏着信纸的手微颤,别后一年来,已是第六封了,却还是不能习惯这人的风格,说话写字都按心意来,半点不顾忌。真真是故意惹人羞。心里胡乱想着把信读完,黛玉将信纸按原路轨迹折好,“紫鹃,你还将收到匣子里。”
紫鹃得令,接过了就打开书架下层的一个紫色匣子放了进去,里边还有几封书信并些小巧的玩意,不难想到,与这封信出自一人。紫鹃这才小心的将匣子锁好了,还未起身,便听见自家姑娘略带试探的声音,“紫鹃,那明姐姐使来送东西的人,可是已经走了?”
紫鹃起身,略带笑意:“还没呢,我留他吃茶来着,姑娘若是有话交代或是捎带什么,都赶得及。”
黛玉被她笑的羞恼,作势就要打,“好你个紫鹃,竟也来调笑我,你今日得意,却不想想,待你说亲了,少不得让我找补回来。”
紫鹃笑的更欢了,边笑边讨饶:“好姑娘,饶了我吧,再是不敢的,还是快说说有什么吩咐,明家的还在等着呢。”
黛玉只得先放了她,稍后再计较,现下明显有更要紧的事,她默默思量了一会儿,绕到书桌前,提笔将明煦的问候一一答了:一切安好,并未有疾,姐妹皆睦。
写到有无心伤时,黛玉略顿了顿,有一墨点落在白色宣纸上,晕出一片。她将这张扯下,换了一张重新落笔:生如潜修,我心修浅薄,难免自扰,幸得君所赠,有所慰藉。
这句说的是明煦常托明睐送些新鲜有趣的书来,大多是游记杂文一类,也有描写民俗乡闻的随笔,无一例外都是烟火气息的书籍,他也不过是盼着黛玉能解解闷,放眼在外些,世上美好有趣的人和事有很多,凡尘皆可爱。不要过于计较贾家的人,事儿。
黛玉知他心意,心有委屈不快时,少不得多想想,为这事儿心伤落泪值不值得,有没有人在乎。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会不会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拿去做了谈资笑料。
一一写完了,又在末尾轻轻添了句:临窗听雨,念君旅安。
仅有几句,黛玉拿了剪刀将之从整张纸上裁了下来,撒了些香粉,静置一旁待晾干,略停了停,又转去了里间,将那枕下的发带取出来仔细折好,在绣篮里翻出了一个早就做好的暗青色荷包来,亦是锦鲤的绣样。
拿着两样东西出来,纸上字已经晾干,遂将这简易的花笺折了又折,塞进了荷包。
“紫鹃,你找了物件将这两样包好了,给明姐姐送去罢。”黛玉吩咐,已然平静了。
看着紫鹃找了合适的盒子包好,拿了出去。黛玉一个人坐在绣床上发呆。
似乎是听爹爹提起过,明煦是四月里生人,那便是不足十三了,年纪这般小就要出去游学,明家祖父母竟也是同意的,难道就不怕他在外边有个不好么。
黛玉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男孩子都是几岁开始在外的,但瞧着宝玉那样是不行的,明煦只不过将大了他两岁,此去应是不易。黛玉有些后悔没在回信里多提一句。
可明家长辈都是同意了的,事已成定局,也不是自己略劝一劝就能挽回的,自己这封信能否追的上他还不知晓呢。只得安慰自己,明煦说会时常来信,可由此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