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
比起通用语的生涩,黑龙的血脉变化则较为流畅。只见他的前额鼓起两块小包,旋即刺破表皮,在凯文来不及止血之前,便生成了两枚向后、向外弯曲的犄角,粗||壮坚实、纹路清晰。
“……”凯文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与沉默,他没想到随意打趣对方,也会引起这样的变化。
比起平面化的鳞片,在人类的头颅上出现犄角,无疑是更进一步的异化,也更具有视觉冲击力。对于凯文而言,这种近似羊角、人身、利爪的形象,还具有宗教上的意义——那便是天神教宣扬的为祸人间的恶魔。
事实上,很多兽化的异教神的特征,都被融入了天神教宣扬的恶魔形象之中。它们的犄角由野性象征,进一步异化为叛逆、邪恶、堕落。凯文认为这还包含||着对于游|牧民||族的恐惧,羊作为其象征,被塑造为地位低下、丑陋野蛮且充满负面意义的形象。
在天神教的长期影响下,若是换成任何一人,见到长角的人型黑龙,都会将其视为邪恶的象征,继而逃离或者喊打喊杀。唯有对教廷颇为抵触的凯文,在与蒂米的长期相处之后,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他双眉深锁,认真地观察着对方,并通过魔法师的元素感应,确认同伴的身上并没有强大的暗影或混沌能量。
室内的死寂令醉醺醺的黑龙侧首,一双金底黑瞳迷离地看着同伴,片刻后不满地道:“晚安、吻呢?”
凯文一怔,他再次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反应阻断了思考,并下意识地答道:“吻过了。”
“没有!”
“就在刚才,你不记得了吗?”
醉龙眯起双眸,在空白的大脑中抓取片刻,肯定地道:“没有!”
凯文被醉猫闹得哭笑不得,什么蜥蜴人、什么恶魔的象征,都被抛于一旁,他现在只想捏着蒂米的脸,好好地教训一下这只醉猫!
可惜自从蒂米的双颊覆上黑鳞后,就像穿上了一套上好的鳞甲,极难被捏至变形。凯文试了几下,无用武之地,便放弃了。
倒是蒂莫西,以为同伴抚着他的脸颊,表达亲密,于是歪着脑袋在对方的指关节上蹭了蹭,随后继续坚定不移地索债:“晚安、嗝儿……吻!”
“我看你除了不吃亏,别的什么都吃。”凯文被醉猫的执念打败了,他轻抚了一下粗糙的犄角,随后前倾上身,再次于青年的额前印上了一吻,并七分无奈三分宠溺地道,“好了,晚安。”
金色的龙瞳流转着璀璨的辉光,黑龙的双眸惬意地眯起,享用了这份福利……只是怎么隐约觉得有点熟悉?算了,不管了,这么美好的事情,多多益善!
蒂莫西愉悦地仰首,回了个晚安吻,落在了同伴的下颌上——他一向图方便,哪儿近就吻哪儿。
“……”刚仰起身的凯文动作一滞,忍着下颌处轻微的麻痒感,回忆起曾经落在胸膛上的一吻,便试图纠正对方错误的认知,“晚安吻不是这样回吻的。”
“哦……”醉龙行动先于思考,直接伸出赤||裸的手臂,有力地将同伴勾了回来,重新在下颌处重重地吻了一下,随后才大着舌头、得意地道,“那、再来一次!”
“有区别吗?”凯文错愕得差点咬到舌尖,他再次意识到,和醉鬼根本没道理可讲!比起光明魔法,此时他更需要催眠术。
被醉猫不按常理地一闹,他对于非人特征看开了很多,反正无论长什么样,蒂米都这么地……一言难尽。
反正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就对了,离邪恶、堕落更是远着呢。
凯文耸了耸肩,替同伴将被角掖好,随后上楼整理凌||乱的书稿,结束一天的抄写。
而蒂米在两次晚安吻的安抚与祝福后,终于陷入了浅眠之中,梦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父母已经离开了,他孤身一人行走在草原上,羡慕地看着成群结队的牛羊——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寂寞。
他想体会被群体包围的温暖与踏实感,便学着羊叫,伪装成对方的同类,试图展开交流……然而没一头羊理睬他。
若是靠得太近,露出黑龙特征的他会将羊群吓跑,而收起血脉之力的他则会被无视,亦或被扬起后蹄踹翻在地。小小的他百般不甘地追着羊跑,却始终没能拥有一个伙伴。最后,他仗着武力,强行抱着一只羊当被子盖!
一钻入被窝就被抱紧的凯文,深深地觉得以后一定要禁止蒂米喝酒。
蒂莫西又梦到了他接近狗、猫、野兔、鸟雀,然而无论什么生物,哪怕被他抱在怀中,也无法展开沟通,更别提精神交流了。失去父母的他愈发寂寞,连语言都几乎忘却了……
每一个日升日落都那么单一,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
缓慢成长的蒂莫西孤身行走在山林之中,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直到梦中的他看到前方的炊烟与火光,拨开茂密的树叶,加快脚步,最后见到了潺|潺的溪流,与坐在一旁烤羊烤鱼的金发男子。
对方侧首看向他,温和一笑,熟稔又亲密地招呼道:“蒂米,开饭了。”
蒂莫西快跑着冲向前去,紧紧地抱着对方,哽咽地道:“凯……有你真好。”
夜色之中,法师塔二层的主卧之内,凯文听着同伴呜咽地说着梦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人搂入怀中,轻柔地拍了拍背脊。
蒂米明明单纯善良、贪嘴又容易满足,就像个富有活力的大孩子一样,应该纯真质朴地长大,却总是在梦里饱含悲伤,仿佛生命之中有个无形的大窟窿,漏着风,将心吹得冰凉。
他想填上这个窟窿,细致地照顾对方,令蒂米生活在快乐之中,远离悲伤。
凯文有些忧郁地阖上眼,搂着同伴,交融了二人的体温,一同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