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一挑眉:“全部?”
“全部。”
小队指挥官颇感意外的闭了嘴。
他偏向于认为阿丽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但却被霍尔下午时公然反对。
本来想看看这个锋芒毕露的新人在冷面阎王那里碰一鼻子灰的表情。看看这位天真的新人,在面对山鬼这种难缠的角色,还能不能再这么自信自若地展露微笑。
结果万万没想到,霍尔竟然真的能从山鬼手中要到剩余的全部资料?
这可真是……
太让人失望了!山鬼!你对付劳资时的独眼气场去哪里了!
“经过一整天的持续跟进,我们现在梳理出本次案件的全部推断思路。”塞夫顿指挥官失望地清了清喉咙,调整墙壁上的画面投屏,屏幕上出现了放大的女性青白的手,其间握一株艳红颜色的纸折玫瑰。
那只手细瘦如骨,苍白无色,可纸折玫瑰娇艳鲜红,栩栩如生,仿佛是吸收了活人体内的养分。画面十分诡谲。
“首先,因为这种纸折玫瑰的手法极其精妙,玫瑰内部构造精细,独一无二,我们已确定盗贼纸玫瑰一定出现在了昨晚案发现场。”
“那么第一种可能,是侍女阿丽和纸玫瑰各自犯罪,互不相识。纸玫瑰确实偷窃了黄宝石戒指,但她发觉出现杀人案件,不愿自身受累,于是又将戒指丢掉。但至于为何会丢入侍女手包,仍是疑点。纸玫瑰会那么好心,给我们指引犯人?”
“第二种可能,阿丽与纸玫瑰是同伙,共同犯罪。阿丽帮助纸玫瑰掩饰偷窃财物,但没想到警察会那么快就封锁现场并搜身。于是慌忙间将戒指和注射器一同丢弃。”
“第三种可能,也就是霍尔警官强调的可能——阿丽是被人陷害。但如果是被人陷害的,那目前来看只有纸玫瑰能做到这种事。那么纸玫瑰就是此案真凶。”
“但目前疑点在于,如果阿丽是被陷害,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发声?我想,这位来自贫民窟的倔强侍女的沉默,是不是在为纸玫瑰打掩护?或许,阿丽就是牵出那位神秘大盗的关键人物,我认为我们实在应该,再对她加强拷问的强度……恩?你有什么问题吗,霍尔警官?”
霍尔坐在会议长桌的尽头,举起修长的手。
虽然从指挥官上述总结中听出了四千个矛盾点,但他暂且先点出一个:“忽略了一件很关键的要素。”
塞夫顿指挥官露出了不那么愉快的神色,他讨厌当众被人打断:“哦?”
“毒发的时间。”
没理会对方青筋跳动的额角,霍尔直接提出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这称为“红雨”的毒剂,有两种常见形态——固体凝胶,或液体溶剂。如果是固体凝胶摄入体内,紧紧擦到一点也会立刻毒发。如果是被稀释后的液体溶剂,那么视浓度程度和个人体质发作。”
“我们已经查出毒素来源,是银露夫人酒杯中的饮品。”霍尔继续道,抛出疑问:“既然液体毒素发作时间视个人体质而定,无法计算,那么银露夫人为什么会那么恰巧,在【独处】时毒发?”
也正是因为银露毒发时恰巧独自一人,才无人知晓那株神秘诡异的纸折玫瑰究竟从何而来。
霍尔提出问题后,会议室内一阵沉默。
良久,终于有个小队成员无奈一耸肩,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种毒发时间……就是个巧合呗。”
“如果我们把所有巧合都视作理所当然,”霍尔的视线笔直看了回去,没有一丝笑意,他提出问题,并不是为了被这种答案敷衍:“那么任何案件都很难有所进展。”
同事语塞,低下头去翻看自己的笔记本。
塞夫顿指挥官一边点头,一边将霍尔上述观点一一记录下来:“知道了。霍尔。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那语气,听上去像是他既然发表完了意见,接下来就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霍尔听了,不是很理解地看向塞夫顿。
塞夫顿指挥官看着单向玻璃的外面,扁平的下颚往那方向一扬:“你准备要薇拉大小姐等你多久?”
他那语气实在近乎玩味,以至于会议室内其他小队成员听了都是相视一笑。
霍尔没有任何表情回馈。他听出了对方潜在并无善意,但还是耐下心来回应:“我以为我们犯罪特警队,并不会因为什么外界因素,而停滞手头的案件调查。”
“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新来的。”塞夫顿哼笑了出来:“你是觉得我们要靠你一人破案,还是说你以为自己是指挥官了?”
指挥官说着,看到对面那张英俊的脸陷入沉默,不由瞬间燃起一种近乎胜利的兴奋感。
很想看看,这新人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还能不能一边笑得那么得意好看,一边公然提出和自己向左的意见。
“听说在西区那种小地方,人人随时随地都能发表观点。”塞夫顿指挥官懒洋洋地继续说道:“那是典型的秩序匮乏。霍尔警官,要知道,我们这中央城区可不比你那乡下老家。”
“新来的,你现在还属于实习期吧?旁边闭嘴看着,学学就是了。”
“何况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小队本来并没有增加新人编制的计划吧?”
他那一字字,刀刃似的向霍尔刺了过去。可桌案尽头的男人神色若铜墙铁壁,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能来,是因为我给小卡特公爵面子。”塞夫顿继续慢悠悠说道,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要知道薇拉小姐的家族,威斯特一家有着无比高贵的血脉,祖上也是在战场中为国捐躯的英雄。即便老威斯特公爵早逝,他的遗孀,子女,也会永远受到社会各界最为尊重的对待。”
“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新来的。”
霍尔面容平静的安坐在桌后,十指自然交叠。
明白了。
薇拉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对方是从根本上就不想让他参与这个案件。
这是个相对直线的案子。被害人已经脱离死亡危险,而线索、嫌疑人又几乎全都浮出水面。唯一的问题,就是涉及到王室贵族。解决案件者自将受到超乎寻常的褒奖。
没有人想被新来的下属抢走风头。
就算是帝国警署这种与法律融为一体的地方,无非也是职场,明争暗斗也同样存在。
“我明白了。”
霍尔径直起身,将座椅推回原位,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各位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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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会议室,几乎没有表情,但霍尔此刻的心情确实已经不能再糟糕。
风头和名誉。他从不把这种无聊事作为侦破案件的驱动力。
但显然在其他人眼中并不是这样的。
推门而出,右手侧是一片连成墙壁的巨大透明落地窗。霍尔一眼就看到了薇拉,正站在过道那里等他。
她靠在落地窗上,夕阳从背后穿插而来。细腻白嫩的肌肤都蒙上一层温暖的淡金。
让人想起晴朗午后的一杯淡红茶,浅粉色马卡龙,彩虹,轻飘飘的棉花糖,等等诸多让人一看过去,心情会瞬间好转的东西。
女孩靠在玻璃窗上,垂着头,软软的神色正看着手机界面。
她在正编辑信息。
收信人只是一大长串数字号码,没有备注。
发信:【暂可放心。警方并不偏向于她是凶手。他们也认为阿丽是被陷害。他们心里有数。】
收信:【我要她安然无恙。】
发信:【明白。我能做到。】
打完这些,删掉了对话记录,手机静音。薇拉抬头时看到霍尔站在过道前方。
夕阳余晖温暖洒落,那身警官制服笔挺有型,肩膀又宽又直,高挑的身形被勾勒出如虚如幻的金边。他正向她走来。
“怎么还在?”霍尔走到薇拉面前,垂头看她。
“我说过了。”她一笑,收下了手机:“我会等你下班的。”
“不开心?”女孩抬头细细端详着霍尔,虽然他已经完美管理了面部表情,但她还是敏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算是吧。”也不愿在她面前说谎。
“那,跟我走。”她漂亮的眼睛轻柔弯了弯,根根分明的眼睫上流移着夕阳灵动的光闪:“带你去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