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将来,都会待陛下好的。”与刘琥眼眸含水、颊飞桃花的情动之色相比,陆维的神色显得平静许多,望向刘琥的深邃眼眸中,仿若有着万千不可测的星辰,“陛下……信得过罪臣吗?”
刘琥仰头,轻咬了一下陆维的喉结,笑道:“若是朕连伯修都信不过了,还能信得过谁呢?伯修,咱们再来一次。”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啊!”
就在两人气氛绮昵之时,衣冠凌乱的张德义并几个小太监推开倚香殿的大门,冲了进来。
刘琥见状连忙套上里衣,步下锦榻,因好事被打断,有些恼羞成怒的朝张德义等人斥道:“大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容尔等不经通传便横冲直撞!”
张德义却没办法顾及刘琥此时的心情,咽了口唾沫,跪在天子脚下不停发抖,尖着声音道:“北疆反了,北疆反了!二、二十万大军,已经到奉京城下!”
“陛下,赶紧换了衣裳,随老奴弃城出逃吧!”
刘琥怔怔的看着张德义奉上的百姓衣裳,心中的恼怒霎时全部化作惶恐,喃喃道:“朕……朕是天子,朕不能、不能弃帝都而逃。”
“哎呦我的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张德义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没事,咱们将来还可以东山再起。真等北疆那帮蛮子攻破奉京,到了逼宫的那一刻,咱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命在!”
“望陛下早做准备!”
在刘琥与张德义交谈期间,陆维不急不徐的穿好了衣服,走到刘琥身旁,静默不语。
刘琥在心如火焚的选择煎熬中,转过头看了一眼陆维,忽然就下了决定。
身为帝王,理应以身相殉天下。
但是……他还不想死。
“伯修,快换衣服,咱们一起逃!”刘琥接过张德义奉上的衣裳,对陆维道。
陆维却缓慢而坚定的朝刘琥摇了摇头,用那把被天子所爱,清朗的声音道:“陛下随张公公走吧,罪臣不走。”
“会死的,留下来会死的!伯修!”刘琥抓住了陆维的衣袖,失态的大喊出声。
“陛下还有御林军未动,不是吗?”陆维垂眸,平静的望向刘琥。
“御林军只有一万五千人!这点人马……如何对抗二十万大军?!”见陆维不肯走,刘琥急得冷汗迸出,白瓷般的额上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陆维轻笑了一声,道:“无法对抗,总能拖延时间。”
说完,他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朝刘琥低下挺直如剑的背脊,“罪臣乞求陛下赐予御林军兵符,为大穆尽忠!”
张德义虽恨陆维,却知道他是忠臣良将,为了让天子顺利出逃而自己断后,的确是陆维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这时倒是有些庆幸数月前未能顺利铲除陆维了,于是在旁怂恿道:“陛下,您、您就答应侯爷,成全侯爷的一腔赤胆忠心吧!”
刘琥咬了咬牙,大步走到暗格旁,从里面取出一枚金灿灿的虎符,递给了陆维。
陆维起身接过虎符,朝张德义语重心长道:“张公公,出城之后,陛下就托付给你了。”
张德义此时亦动了几分真情,流着泪行大礼道:“侯爷放心……老奴、老奴从前有错待侯爷之处,还望侯爷大人大量,原谅老奴。”
“不,朕不走!”刘琥将虎符交给陆维之后,却转身披了绛纱龙袍,端坐在殿内主位的梨花木圈椅上,“朕就在此处,等伯修得胜归来!”
“可是陛下,侯爷此去……”
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张德义看着他的陛下那总带着几分蒙蒙雾气的桃花眼中,出现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时,吞掉了后面半截话。
陆维掌心中捏着虎符,看了刘琥一眼。
白瓷的天子身披深红龙袍,微微仰起那张秀致精美的面庞,以一种孤勇的姿态,在明烛高照的倚香殿中端坐着。
陆维转身,一步步踏出倚香殿,踏入茫茫的夜色之中,每一步皆沉稳坚定。
陛下,毕竟相爱一场,臣原本想要放你自由的。
是你自己不肯走,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