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便是姑侄之间的血缘吗?萧霈云心中一片柔软,双眉也难得舒展开来。她顺了顺她额前的头发,叹口气道:“谢谢你了,我就是醉了一回酒,也没什么事,你这便回去吧。”
霍承念点点头,正要开口叮嘱她好好休息,只听萧霈云又道:“以后无事就不要往我这跑了!”
霍承念愣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想我来吗?”
萧霈云心中一滞,自打知道她是萧安以后,她便无法像之前那般利落的拒绝她,可若让霍凌昭发现她们过于亲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强忍着心软,说道:“你知道的,我和你母亲不对付,你常常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
霍承念急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每日需要去读书,空闲时候不多的,我来找你时小心些就好,绝不叫人看见。”
这话说的,倒跟地下接头似的,萧霈云冷了脸,又道:“你之所以想来我这里,不过就是因为上次我出手帮过你罢了,那全是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撒谎,你用不着念念不忘。”
“不!”霍承念抬起头,想说我不是,但看着萧霈云的眼神,所有的勇气都泄了下去,她时常觉得在家中如履薄冰,父亲忙碌,母亲严厉,妹妹做错什么都没关系,自己谨小慎微,却还是会被罚,自己时常满腹怨气,却无可奈何。
只有上次,虽说她也被罚了,可心里却是开心的,在这位娘子身边,她觉得安心,更忍不住想要靠近。
萧霈云如今也已明白她的处境,萧家的人,绝不该如此软弱,可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相认,若她一直被霍凌昭拿捏着,恐怕这辈子都不相认,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她总护不住她一辈子,如此,她便得教她生存之道。
萧霈云眼神冷厉,看着霍承念,又道:“依赖别人总是暂时的,没有人能护你一辈子,父母兄姊都未必靠得住,何况是我这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外人,昨天我突发善心救你一命,明天兴许我也会害你,霍承念,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霍承念对上她的双眼,眼前女子容颜倾城,一双凤眼笑起来时温柔解意,如眼下这般,又凌厉慑人,她既敬且畏,忙低下了头,她咬着下唇,不知如何作答,她想反抗,可是母亲把条条大义搬出来,她就变成了个不服管教、忤逆不孝的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霈云看着她,到底有些不忍心,这孩子给陈归云那样的女子养着,要么桀骜不驯,要么唯唯诺诺,也赖不得她,不过还好是后者,若她当真桀骜难驯,没有家里人宠着护着,日后名声恐怕也不大好听。
“我知道,可是……”霍承念越说越小声:“可是在这府里,都是母亲说了算,我也没法子,除了父亲,也只有你能……”
霍承念大约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忤逆,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斗不过我么?”萧霈云软了声音,柔声问道。
霍承念答:“因为母亲打不过你!”
“嗯!你说的也没错,她一个人的确打不过我,但如果她招来你们府里的银衣卫呢?”
“这……”
“若她真招来了银衣卫,我便处于下风,若我会先发制人,挟制了她,那这些银衣卫也会有所忌惮,我就有机会翻盘,当然,这只是我和你母亲的立场,可能不太适用于你,不过道理都是一样的。”
“我不明白!”霍承念听得认真,脸上却依然是一片茫然。
“这后宅之事,不是单凭一个理字就说得清的,你若不想受委屈,有什么事最好当时就解决掉,你若解决不了,就学会利用身边的助力去解决。”
“助力?”
“你不是说,这家中数你父亲处事最公么,受了委屈,女儿自然是要跟爹爹说的。”
“可母亲不让……”
“她不让你便不去了么?”萧霈云冷笑道:“腿长在你身上,她还能拦着你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别人都打脸上了,还不还手么?”
霍承念感到为难,她勾起萧霈云的手指,像那日在树林中一样,轻轻晃着她的手,若有似无地撒着娇:“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叫母亲发现,不给你添麻烦。”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萧霈云有些绷不住了,可她不能害了她,甩开她的手,又道:“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想想,若不想被欺负了只能躲起来哭,就学着自己变强。”
萧霈云背过身去,不再理她,身后的小人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沮丧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霍承念说完便跑了,萧霈云没看到她最后的表情,只觉她声音里带了两分哭腔,一时有些心疼,觉得自己太过狠心,可这京城里处处都是虎狼窝,没点心眼怎么成,陈归云这样的还算不得什么,万一她日后出嫁,进了别的虎狼窝,这般软弱脾性,还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
她走后,萧霈云坐在床头想事情,婢女们便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忽见墙角落了颗珍珠,那婢女弯腰拾起,双手奉至萧霈云面前,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娘子可要小心弄丢了!”
萧霈云疑惑的看了一眼,问道:“哪来的?”
那婢女回道:“角落的碎渣滓里捡的。”
萧霈云伸手接过,那婢女打扫干净,便自觉退下了。
阳光下那珍珠熠熠生辉,成色不错,但这绝不是她的东西,她头疼的厉害,随手放在梳妆台上,便想回床上再歇会,那珍珠滚过,发出闷闷的声响,萧霈云听来觉得不大对劲,她咦了一声,返身折回,又将那珍珠拿在手里看。
萧霈云自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什么稀罕珠宝没见过,摸过的珍珠翡翠成千上万,这珍珠落地什么声音,她自然清楚不过,绝不是这般闷闷软软的声音。她将那珠子放在鼻尖清嗅,也没什么味道,她用力揉了揉,竟揉下一层珍珠粉,赫然露出那珠子的本来面目。
竟是一颗蜡丸。
萧霈云知道,蜡丸中空是可以藏东西的,莫不是有人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手上又用了几分力,轻易便将那蜡丸揉了个粉碎,内里果然藏了字条。萧霈云伸手揭开,只见上面写着“欲知太子藏身处,且寻钟鼓引路人”,落款没有姓名,只用笔沾了胭脂画了朵海棠。
萧霈云知道,这次回京城,势必会暴露于人前,多的是想利用她的人,届时恐怕麻烦不断,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全是得益于霍凌昭的庇护,这般费尽心机引她相见的人,又会是谁呢?
钟鼓巷,老乞丐,原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只怕从她踏出穆武侯府那一刻,就被盯上了吧!对方是人是鬼,萧霈云不清楚,她不会轻易去冒险,但对方很聪明,在字条上加了朵海棠,引得萧霈云动心。
原因无他,数年前萧霈云及笄那日,萧霈廷曾折了一支海棠为她绾发,还笑说什么“少女怀.春留不住,一朵梨花压海棠”。
这话是萧霈廷打趣欧伯卿的,他虚长她五岁,萧霈廷便笑他老牛吃嫩草,萧霈云那时整日盼着的便是及笄了嫁给他,哪里容别人说他半点不好,当下便拆了花枝追着萧霈廷打。
知道这事儿的人原本就不多,时隔多年,还记在心上的恐怕更是寥寥无几。再加上七年前那场宫变,也都死的差不多了,能拿这事儿做文章的,会是谁呢?
萧霈云琢磨了一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终究还是没忍住,第二天一早,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去找了那老乞丐的栖身处。
他果然还在那里,一身破烂行装盘腿坐着,面前的瓷碗缺了半个沿儿,他看到萧霈云,敲了敲碗,说道:“贵人赏点吧,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萧霈云仔细看他,虽一身脏乱,中气却很足,哪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她从怀中掏出那颗蜡丸,扔到那老乞丐碗中。
蜡丸一触地,在碗中打了个来回,老乞丐微微一愣,再没多说半句,随即起了身,朝萧霈云作了一揖,便朝南走了。
萧霈云抬腿跟上,始终与他保持着十步的距离,那老乞丐不回头,也不催促,所行之路也全是康庄大道,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直至来到一座尼姑庵前,那老乞丐进门一拐,便不见了。
这尼姑庵大门敞着,门口坐了许多小贩,院中炉鼎香火正盛,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看不出有什么端倪。萧霈云撩起裙摆入内,立刻便有小尼姑迎了上来,那小尼姑生的慈眉善目,跟观音娘娘坐下的童子似的,笑眯眯地问道:“施主是祈福还是上香?”
萧霈云回道:“我找一个老乞丐,你可瞧见了?”
那小尼姑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末了才道:“施主请跟我来。”
小尼姑一路引她穿过庵堂,来到后院。
这后院四面是禅房,大约是庵中尼姑的住所,行人游客不会来此,显得格外冷清,萧霈云觉得奇怪,这后院之中难道还藏了男人?她站在门口住了脚,说道:“清净之地,我便不进去了,你去叫他出来便是。”
小尼姑有些急,说道:“马上就到了。”
她越急,萧霈云越不肯往里走了,两人僵持不下,北面禅房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人捏着佛珠从中走出,那人说道:“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是你!”萧霈云站直了身子,朝她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朋友,小罗渣,小哪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