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中午,才终于赶上了这碗面,春花又盛了些酒来招待。
这吃着面喝酒,沈磊也是平生第一次,只觉这酒甚是甘冽,隐约有股淡淡的花香,伴着面条下咽别有一番滋味。
招待完客人,她才重新盛了碗面入内院。刚进院子便看见李长健坐在角落里劈柴。
“放着吧,我自己来就行。”她温声说道。
“难得来一次,能帮你做的就都帮你做了,若我不在,还不是要靠你自己。”他低头说着,又继续忙起手上的活计。
春花心下涌过一股热流,说道:“那也总得先吃完饭吧。”
李长健这才抬头,接过面便吃了起来,他吃饭斯文,春花便默默蹲在一旁等着收碗,她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放心,赵家的事我会去解决,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还未等她开口,李长健忽然开口说道,他声音很轻,依然埋头吃面,仿佛只是嘟哝了一声。
春花叹口气,说道:“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担心你,你先前应那媒婆去官府,实在太过冲动。”
“你就是受掣肘太多,才会束手束脚,七年了,在世人眼里,萧家一脉恐怕早就死绝了,你又害怕什么?”
春花揉皱了自己膝盖上的衣裙,又反反复复地抚平:“我怎能不怕,七年而已,朝廷之中总还有人认识你,我怎么敢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李长健闭了闭眼,语气无限惆怅:“就算被认出来又如何,我们如今不过是顶着别人的名字苟且偷生,我们……早就该死了。”
春花心中一颤,脸上满是慌乱,急道:“不要这么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李长健睁开眼,凝视着一本正经的春花,忽地笑了。
“笑什么?”
他摇摇头,回道:“忽然觉得很欣慰,我们家的小公主也会说保护别人了。”
春花懊恼地推他一把,拿了碗便要离开,却被李长健拉住,他收起嬉闹,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一辈子这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像从前一样,阿云,总有一天。”
春花看他神情,只觉得不安,她回握他的手,问道:“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长健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道:“能有什么事瞒你,我的意思是哪有让妹妹保护哥哥的,看来我须得多加努力,才能让你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
春花两弯漂亮的眉拧在一处,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些许宽心,继续说道:“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就觉得开心,我不想回到什么从前。”
“这样听起来,倒是我这做兄长的耽误了你,那赵员外倒是提醒我了,是该找个人好好照顾你,我瞧着那沈大人似乎对你有意。”
春花无心玩笑,说道:“别胡说了,第一次见面,平白无故的能有什么意。”
“男人看男人,总不会错。”
春花摇头道:“你认真教你的书,我努力卖我的面,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其余的,都与我们无关。”
李长健沉吟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才道:“也好,他配不上你。”
他将碗递还给春花,起身将劈好的柴火抱回灶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春花眼眶泛了酸。
阿云,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七年前,东篱先生说带她见一个人,到时候若她还想寻死,他便不再阻拦。
她做梦也想不到,要见的人竟是失踪已久的萧霈廷,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兄,她再也下不了狠手去了结自己。
再后来,新皇登基,大兴王朝还是大兴王朝,只是世上却再无先帝一族,她有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该是谁,好在那时世道混乱,换个身份活着也不是什么难事。春花这个名字她一用就是七年,有时候她也恍惚觉得,从前的一切似乎只是黄粱一梦,可每每午夜梦回,却总是噩梦缠身,惊得她冷汗涟涟。
“春花,辣椒没了。”门外,燕老头扯着嗓子叫道,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抹干眼泪,起身去灶台拿了碟辣椒。
门外的面摊上,燕老头独坐一桌,一碗面秃噜地喷香。他头也不抬地接过春花手上的辣椒,尽数倒入自己碗中。
“燕先生如此嗜辣,莫非是蜀中人?”沈磊出言问道。
燕老头嘿嘿笑道:“那倒不是,从前读书的时候,有位同窗好这口,跟他学的,后来发现没点辣倒吃不下饭了。”
沈磊先前与燕老头交谈时,才知道他在春花对面圈了块地摆摊,这镇上识字的人不多,他平日里就靠替人写写书信、抄抄文章过活,顿时起了惜才之心,便道:“先生那副沅西街景图绘得如此传神,非名家大儒恐难媲美,实在令人佩服,以先生之才,在此地为人捉刀代笔,委实屈才。”
燕老头听得他夸赞,喜上眉梢,抬头道:“果然有眼光。”
他往自己身上抹了抹手,从箱笼里另取出几副画递给他,沈磊展开一看,发现他画人画得极好,其他诸如山水之类的,便有些差强人意,中间掺杂了两篇文章,字迹潦草不说,内容皆是拖沓冗长,离题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