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出去走走,阮梦芙点了点头,她这一觉睡了两日,浑身都软绵绵的,反正也没了睡意,倒不如出去走走,她换上衣裳,见白芷做好了准备要随着她一同外出,阮梦芙忙道:“你们都别跟着了,我出去走走便回来。”
白芷听见这话,只好点了点头,目送着自家郡主同年易安一同出了门。
“今日倒是格外的冷。”阮梦芙走出了两三步,忍不住对着手哈了哈气,今夜的边城显得格外安静和寒冷。
年易安手中提着一盏灯,二人就着这一盏灯光慢慢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今日的大街地砖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应该是白日里下了一场雨。
西边的将军府奏起哀乐,乐声悠扬,传到此处来时,伴着此刻的冷清和湿意,显得这夜比平日里更加的凄凉。
“你不用去将军府吗?”阮梦芙忍不住开了口。
“嗯。”年易安应了一声,复又低下头看她,“少将军三日后会派人送他的遗体回京同阮夫人合葬。”
阮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遗体自然是要送回老家埋葬。
“他若真的那般在意阮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娶了我母亲。”阮梦芙声音有些沉闷,“他便是对先帝再恨也罢,可我娘是无辜的呀,先帝害了阮夫人,他便要害了我娘一辈子。”
“阿律,我不会去给他上香的。”她虽然没有资格去评判阮三思的一生到底是好是坏,可她也并不想去他的棺材前上香,她对阮三思的恨也好,怨也罢,都不能随着人死就消散了。
“但我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她实在不解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因为她身上留着阮三思的血,就要因此为了他的死而伤心一回?
可她分明不该如此的。
她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眼将军府的方向,便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年易安一直看着她,见她脸上茫然一片,便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阿律,我到底是怎么了。”她低着头,轻轻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我以为我不会如此,我以为我会因为他死了而痛快。”她此时心中迷茫,就像是摇曳在大海之中的小舟,找不到方向。可她不该如此,不然她重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样替一个本不该伤心的人而伤心吗?
她再没有此刻这般,看不见她的未来了。
“可我明明”她嘟囔了一句,复又摇了摇头,“算了,不提这个。”
年易安一直由着她,见她话说到一半,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阿芙,你相信,人能够重活一世吗?”年易安忽然间开了口。
“为何这样问?”阮梦芙心中一动,抬起头盯着他,想要看出个究竟。
“若是能重生,你想做什么?”年易安又问她。
阮梦芙思索片刻,“弥补前世遗憾吧。”她前世便是留有遗憾太多,所以老天爷可怜她,叫她重活一世,好能弥补遗憾。
“人这一辈子,总会有无法消除的遗憾。阿芙,你要一直往前走。”年易安站定,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睛被烛光盛满,这光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我会陪着你,一起往前走。”
阮梦芙一愣,片刻后,心中满是酸涩,“嗯。”
两个人走了一趟,等回到别苑,远远的便见着白芷和林女使站在别苑门口朝她挥手。
她挥手道别了年易安,笑眯眯的朝别苑去了。年易安目送着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前世的遗憾吗?
他也有的。
他手中提着那盏小灯,转身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白芷见她没了之前的失落感,颇为感慨,“还是律少爷有用,若是只有奴婢在侧,郡主哪有这么快就能恢复好心情。”
“就你话多。”阮梦芙作势要捂住她的嘴,主仆二人打打闹闹,又过了一晚。
待到第二日,她果真恢复了元气,如同前几日那般,能够静下心来安心的做着她的事。
“郡主,按着你的吩咐,书院里头的招人启示已经张贴在了书院门口。”白芷匆忙进屋回话,她因为走太急,还有些喘。
“这便好。”阮梦芙点点头,她将书院所有需要人当差的活计都给梳理了一回,然后算过月钱和人数,发出了招人启示。
“只是咱们这书院学生不多,先招这么多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白芷有些担心,倒不是因为银子,而是伙计比来念书的学生还多,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等过些时日你便知晓了。”阮梦芙神秘一笑,她自然是考量过此事的,这一回她招的伙计,都是边城本地人士,其中有个好处便是,这些伙计家中所有愿意念书识字的,都可以来。这人都是要相处了来的,这些个伙计在书院待上些时日,知晓了书院是真的想要免费教人读书识字,自然而然就会回去同家中之人提起,这一传十,十传百,可比她每日旁人在书院门口宣传来的更快。
“那奴婢就等着了。”白芷叫她心中有底,自然也放下心来,她家郡主想要做的事情,总是能做成功的。
果不其然,虽报名来读书的学生少,可是前来应征书院伙计的百姓可多了。
一来是她开的月钱颇丰,二来便是她特意写了家中贫困者优先录用,且不用晚上也守在书院,可以自行回家。这样一来,多少人都想来了。
林女使亲自前去筛选得用之人,她便能歇口气,她算了算日子,她写往京中的信,应该到了她母亲还有她舅舅的桌上了。
她心生欢喜,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清闲。
“不好了,郡主。”白芷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阮梦芙睁开眼睛,见她脸上带着慌张。
“律少爷和那位刘大人之子在前院打了起来。”白芷忙道。
她一惊,慌忙起了身。
“走,去看看。”和阿律动手,这位刘少爷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阮梦芙幸灾乐祸的想着。
她此时就在书院后院的书房中,穿过了跨院来到了前院。
人还没有走近,便听见了求饶声。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她嘴角挂起一抹笑来,装作惊讶的走了过去,看着被打趴在地,已经鼻青脸肿的刘少爷。
“你们在做什么?”她抬起头来,看着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人。
“他想同我切磋武艺,我答应了。”年易安淡淡的开了口。
“刘少爷,还比吗?”他朝前走了一步。
刘少爷忙往后头退了一步,“不比了不比了。”刘讯哭丧着一张脸,它今夜走在街上,无意间看着上回害他回去被他爹狠狠责罚了一顿,还打伤了他的男人走进了这座书院,他想都没想,就跟了进去,门口明明有很多人,但无人拦他,他便以为这些人是都怕了他,这也难怪,他爹可是一城府尹,这些个老百姓见着他都该怕的。
可他没有瞧见那些个穿着便衣的禁卫早就将手放在了刀上,躲在暗处看他想要作甚。
“站住!”刘讯走到院中,见只有对方一个人站在那儿,恶向胆边生,全然忘了上回对方一人就将他的人给收拾了的事情。
年易安转过身去,“你想干嘛?”他背后的手动了动,叫快要上前来的禁卫都退下。
“上一回,你在大街上让我没脸,今日我要和你比试比试。”他身上可带着他好不容易寻来的宝贝,这一回,还不叫对方死个彻底?再是郡主跟前的护卫,此刻郡主不在,这人死在他手上,郡主也不会知晓。
结果,他扔出了他的宝贝蛇,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甚至他的宝贝蛇都不敢过去。
所以,他被揍的连家仆都不敢上前来拦。
刘讯抱着头大声求饶,他心中悔恨,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为何接二连三的败在对方手上。
“刘少爷?”
他正懊悔着今日冲动了些,又听见一声如清泉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正在唤他,他不由得抬起头,只一眼便待住,娘,他看见了仙女!
阮梦芙见他一脸都是青紫色,滑稽极了。她不由得轻笑,上回这位刘少爷在大街上纵马狂奔险些害了人之事,她还记忆犹新呢。
只是,这刘少爷为何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茫然的想要上前,却见身旁之人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你让我题字是哪几个?”年易安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阮梦芙点了点头,心思都在书院题字上头了,全然不管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刘讯。
“我想了好些字,你帮我选几个如何?”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院书房走去。
刘讯依旧痴呆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我说这位刘少爷,你进来之前,可有想过这里是什么地方。”白芷拍了拍手,隐在暗处的禁卫全都出来,将刘讯和他的家仆们团团围住。
“这不就是破书院?”刘讯回过神来,又看见一圈人围着他,还拔出了腰刀,终于意识到了他如今的处境,“你们想干嘛?”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我可是府尹之子。”
“少爷,奴才想起一事,听说郡主在城东开了一所书院。”刘讯身后的家仆结结巴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