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痛,明明是夏夜,她却冷得像是躺在数九寒冬的大雪里,连骨头都僵了。
我要死了吗?她想。
是的,我要死了。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真冷啊。
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她的娘。
其实她没见过娘,因为还出生时,娘就死了,她是她爹从娘肚子里剖出来的。
据说像她这样的,叫鬼婴,晦气,不吉利,没人要。
爹也不要。
死去的娘留下了田产和铺子,爹虽不要她,但每年会给银子,舅舅拿了田产,拿了铺子,也拿了她爹的银子,终于肯给她一口饭吃。
她吃着亲爹亲娘给的饭,受着舅舅家的白眼,就这么长大了。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想起娘,只是觉得,如果她娘还在,她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了。
若是她娘还活着,她不会跟着舅舅走南闯北,累得手上都是厚茧,脚上都是血泡。
她也不会被抓到水匪的老窝,挨了毒打,连性命也保不住。
她想:若是我有个娘,就算被水匪抓了,她也不会像舅舅一样卖了我脱身。
有娘多好啊,舅母就对表哥表姐们很好,却不喜欢她,因为她不是舅母的女儿。
这么一想,阿多就有点难过。
可她很快又想到,若是死了,不就能去阴间找娘了吗?
我也会像别人一样,有娘疼了。
于是阿多渐渐不再抗拒死亡。
忽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呼唤,一双温暖的、细腻的手抚上她的面庞。
是娘吗?
可鬼的手怎么是暖的呢?
她彻底睡了过去。
“她昏迷了。”
“失血过多,不马上医治就没命了。”
“得带她走。”
慕春道:“幸好之前留了后手,不然还没处给她藏身。”
司河一怔,“什么后手?”他一直未曾与慕姑娘分开,怎么不知她留了后手?
慕春眨了眨眼睛,“你猜?”
司河将来鹿泽后两人的经历在脑中过来一遍,旋即恍然,“我知道了,不过你那时便料到会用到他?”
慕春摇头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那时便能预料到现在的事?只不过随手落子,有备无患罢了,便是用不着,也不过浪费了一点药,并不妨碍什么。”
……
阿多有了意识,不过眼睛睁不开,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躺在冷硬的地面,而是被轻盈柔软的铺被包裹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似乎被处理过,上了药,清凉中带着疼痛,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痒意。
唯一令她不舒服的是,身上很热,像是架在蒸笼上烘烤。
有什么人在说话。
“幸好之前在顺手带了床被子出来,这船上的褥子又臭又潮,小姑娘身上还带着伤,怎么能盖那个。”
“她伤得这么重,也不知几时能醒?”
“腿骨被踹裂了,起码得养上几个月,幸而还未伤及内腑,否则真是神仙也难救。”
一双手抚上阿多的额头,手指凉悠悠的,带走几分燥热。
“还有点烧,司公子,你去端碗水来,我化一丸清风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倒水声、行走声、低语声……细碎杂乱却不使人厌烦,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安心感。
有温水喂进嘴里,味道有点甜,阿多咂咂嘴,醒了过来。
“你醒了?”慕春含笑看向她。
阿多看见了昏暗狭窄的船舱,船舱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位貌美的姐姐,面目亲切,正坐在床边。
另一个是身形精瘦的男子,长得有点儿猥琐,打扮跟鹿泽的其他水匪一模一样。
那男子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气质很清正,不像个坏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小姑娘,按理说你刚受重伤,我不该急着催问,可这事紧急,关系到另一个姑娘的性命,所以……”
“你在赖雄那儿,听到过一个叫阿蛮的姑娘的消息吗?”
慕春与司河将能打探的地方都打探完了,还是没寻到阿蛮的踪迹,他们都心知是凶多吉少了,此时相问,也没抱希望能打听到什么。
但是,他们没想到,阿多还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