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司河表示疑惑,“我以为青阳剑主不必在锅头灶尾打转。”
“这有什么?”慕春道,“我被关在思过崖的时候,常常要给自己做饭,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也勉强能入口。”
“思过崖?”
慕春惊觉自己竟无意间说漏了嘴。
司河道:“听说慕庄主一年里要避十个月的关,有谁敢发配你这个‘副庄主’去思过崖?”
他问得很自然,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还带着点打趣的笑意。
在这样的态度下,慕春发觉得那些不愿与人提及的往事其实并没有什么难说出口的。
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口吻轻松道:“你也说了,我是个‘副庄主’,能关我这个副庄主的,自然是我师父,我师父对我期望很高,我这人天资拙劣,时常无法达到她的要求,把她气着了,就发配我去思过崖思过。”
“最初也不要我做饭,每次会给我准备半个月的清水和干饼子,不过后来有一次我把水打翻了,思过崖又四面都是峭壁,没处找水喝,险些把我渴死在那儿。师父再关我时,就叫人隔天踩着铁索给我送水来,哎,该下萝卜了……”
她起身把切好的萝卜下在锅里,继续道:“既然送了水,干脆又搭了个灶,把米面也送来,叫我自己煮饭吃,我慢慢摸索着,也就会做饭了。”
她说的轻松,司河的面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究竟时什么样的错处才会把人一关关半个月呢?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听慕姑娘这口吻,被罚禁闭都是司空见惯的了。
他又想到,慕姑娘是无工山庄的大师姐,无论走到哪儿都该有庄内的弟子们服侍,怎么如今孤身一人在外呢?
但他心思玲珑,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笑说:“青阳剑主都天资拙劣了,那我岂不成了一节朽木?”
慕春默默一笑,没有应声。
她其实不太想用青阳剑主这个名号在外行走,只是她是趁着师父闭关私自离庄,单方面想要断绝关系,如果急吼吼的宣扬开来,会引来世人对师父的诸多猜测。
她的师父,无工山庄的庄主慕秋雨,本来名声就不太好听。
慕秋雨昔年与武当派弟子联姻,不曾想丈夫与从前的情人藕断丝连,甚至那女子腹中胎儿的月份比她肚子里的都还大。
她一气之下,将那女子剖腹取子,一尸两命,她丈夫疾奔来救,被她一剑割喉,结果了性命。
这还不算什么,慕秋雨亲自将与她成亲不到一年的丈夫千刀万剐,剔肉喂狗,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被她制成了随身佩剑,而颅骨至今挂在卧房的墙上作为装饰。
白骨夫人的名号就此流传开来。
虽说以现在的风气,定下婚契后与人通奸,就算被杀也是活该,没人会怜悯,也没人会怪罪杀人凶手,可这样的做派,依然令人胆寒,无工山庄也因此与武当派结了死仇,永难化解。
至于慕秋雨腹中的胎儿,亦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世人猜测,以她那副将自己丈夫喂狗的狠辣性子,把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活吃了也说不定。
虽说那是自己师父,可慕春心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猜测过的,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的孩子,庄内只有春夏秋冬四个捡来的弟子。
她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师父的亲生女儿,毕竟师父既肯把山庄交给她,又肯把绝学传给她,却总对她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可仔细算算,月份又对不上,毕竟慕春是五月份被师父捡回去的,可依据当年的线索,师父怎么也要六月份才生产,所以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闲话完毕,饭菜也好了——熬的稠粥,水煮鱼片,还有萝卜鱼头汤,吃得通体舒泰。
然而转眼天色将暗,他们便不能再这样悠闲自在。
在白天时,他们可以大摇大摆撑着顺手取来的小船,在河面上游荡,可一旦入了夜,招摇行事只会被抓,水匪们又不都是傻子。
在鹿泽的每一座岛上,每一条船都有它该待的位置,夜晚并不能随意停靠,只能停在规定好的区域。
而一片区域内有许多条船,船主间彼此相识,若出现个上头没有交代的生面孔,大家都晓得必然是细作。
慕春二人弃船登岸,他们白天已光明正大的在几座岛上转悠了一圈,记下了大致路线和布防,甚至连水下的机关也查探了一番,但依旧有一些机密地方没有去过,因为那些地方是连岛上的水匪也不能轻易进出的,此时可以趁夜去打探打探。
两人先去的是最近的畜场,所谓的畜场,便是以人为畜牲的地方,只要是被劫来的老弱病残,都被关在这里。
年轻的女子可以拿去当水匪老婆,年轻男子可以做苦力,其余的便没什么用,要是没人来赎,就如鸡鸭鹅一般宰了吃肉。
慕春他们白天看见的人,比如卖酒的老板娘,比如匀调料的胖妇人,看起来都热情心善,可在岛上这么多年,她们就真的没吃过“畜牲”么?
为了防止这些人畜逃走,畜场的管事把人关在铁笼子里,拉屎拉尿都在里面,笼子里有个石头凿的食槽,看起来如猪圈一般。
因为关的人个个都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这里守卫很疏松,慕春很轻易的潜了进来。
人畜们被关在笼子里,担惊受怕的,没有一个睡着,里面甚至有几岁的小儿,抽抽噎噎的不敢大哭出声。
慕春在暗中打量一圈,蓦然瞪大了眼睛,“钱老伯怎么在这里?”
钱老伯即是在鹿尾河上载她过河的船家,他一个老头子,又没什么油水,怎么被抓来到这里?
那阿蛮呢?他的孙女阿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