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换了三四次浓茶,天刚破晓,高氏便忙忙要起身,却被衍春唤住,她转头对群青问道:“外面马车都套好了吗?”
“回福晋话,好了。”
群青摆摆手示意来回话的管事出去,对着衍春一欠身,极为沉稳。
衍春复又深呼吸一次,方才抬头看向门外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声音犹待悲伤,却已是极为沉静的了:“入宫。”
“是。”满室妾室纷纷起身行礼应答,一片俯首间衍春扶着群青的手慢慢出了屋子,于廊下抬头望了望天,复才敛了敛身上的素色斗篷一路前行,每一步走出来都是沉稳端庄与大家风范。
乌喇那拉氏紧随在衍春身后走着,抬眸看了一眼那素色的衣摆,再瞥了一眼身后的缟白,她知道,从此以后,便不是侧福晋与格格的称呼了。
这可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她慢慢握紧了腕上的翡翠玉镯,手下冰凉的触感令她略镇静了些,定情之物带来的宽慰不小,她压下心头的慌乱,开始满心期待着她的爱人会给她怎样的待遇。
马车一路入宫,如今已是新君的宝亲王已带着众人捧着先帝粗粗装殓过的灵柩入了乾清宫,从此以后,偌大的紫禁城上哀哭声起,便是这噩耗传往天下的讯号。
衍春是为新帝嫡妃,此时自然跪在极为靠前的位置,身后是新帝妃妾、宗室福晋与诰命夫人。
她身后之人均要随着她的哭声与拜下的动作而动,叩首,直身,这动作是那样的肃穆,随着那一串碧绿通透的碧玉珠随着那一节雪白皓腕映入人的眼帘,身后之人便随着那简单又带着韵味的动作动作着。
嗣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引宗室皇亲与满朝文武守灵,对应的是嫡妃富察氏引新帝妃嫔与宗室福晋、朝中诰命守灵,是为一阳一阴,前朝与女眷。
纵然同为一人守灵,但真正跪在那乾清宫九龙金棺之前的又有几人呢?又真正有几人是为了棺中之人伤心的呢?这连绵不绝地哭声是如何发出的呢?
衍春垂头跪着,面容悲戚,心中却毫无波澜。
“高姐姐晕倒了!”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衍春慢慢摩挲着腕上的玉珠,回头扫了一眼,是高氏支撑不住,倒在跪在她身后的金氏怀里。
“先帝灵前不得噪扰。”衍春眉头微皱,轻声告诫道。
又看了高氏的贴身侍女一眼,吩咐道:“高小主哀伤过度,扶去偏殿休息。”
侍女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和另一个侍女驾着高氏出去,外头已有身强力壮的嬷嬷准备着,抬着高氏去了偏殿。
守灵着实是个体力活,天色擦黑,御膳房已备了宵夜过来,纵然孝期之中多是清水煮菜之流,即便是囊括山珍海味如御膳房也不过是能够多备几道素食,这也是占了皇室的好处,若是在平常人家,守灵饭食只怕只能是糙米清水了。
女眷们自然挪到一处偏殿用膳,然后便有宫女捧了茶水来给众人。
位高至能与衍春交谈多是年龄大了的,或是与衍春同辈的宗室几个也都有些劳累了,衍春拉着五福晋吴扎库氏嘱咐了两句,富察氏因富察老夫人抱病,过来的大多与衍春平辈,衍春最亲近的也就是二哥傅清的妻子瓜尔佳氏,此时二人低语两句,衍春嘱咐了些稳定心态一类的话语,便扶着衍春的手出了偏殿。
苏氏五月末生产,此时也不过三个多月,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跪了几日已是极为疲累的了,此时面色苍白,扶着侍女的手走着尚且踉踉跄跄的。
衍春见此,便引她出来,道:“你便去偏殿与高氏一同休息吧,待到子时,你们二人一同过来。”
“是,多谢主子娘娘体恤。”苏氏长长松了口气,此时纵然再要强的心她也撑不下去了,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就往高氏休息的偏殿去了。
这时御膳房熬制的参汤也送了过来,衍春命人盛了一碗,放在掐丝小红盒中,扶着群青的手慢慢往供太后与太妃们歇息的偏殿去了。
这一条为后之路才刚开始,她还要走上许久,走到荣光满身。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来还打算在荣光满身后加上一句:走到日月同辉的,但是感觉会有亲想歪,就给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