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子突然带他来探监。他便知不妥。而才将见到狱中情形,他已知确如他所料,殿下果是对他生了疑。
只明知如此,他却不能不来这一趟。殿下势必不会让锦凤活着,可他不想她死于他人之手。他得亲手了结她!
因这是他能对荷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此刻见到太子,韩奕羡心头泛着苦。或许他能为卿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亦是快了!
“罪民韩奕羡拜见太子殿下!”他屈膝对宁原行拜见礼。
宁原缓缓踱步行至他身前,并不叫起。只看着他淡声言道:“难为你,明明病好了!还肯喝那么苦的药。”
不是不惋惜的。韩二其人委实不一般。若非尹太医误打误撞在他熟睡的当口,替他摸脉,使他不及提防,他怕不是能一直伪装下去。端瞧,尹太医吃惊之下第二次给他把脉,他便已然警醒,亦可见要令他露出破绽有多不易!而尹太医之所以不曾怀疑,只怕是万想不到他能恢复得这样的快!
心病心药医。
最好的医者,最佳的良药不过是辅助罢了。韩二能那么快好,宁原认为更主要的因由是清言。亦由此,他方不能听之任之!
韩奕羡涩然笑道:“殿下英明!罪民不过海底捞月,枉费心机。”
宁原亦是一笑,然笑意浅淡。他笔直的看住韩奕羡,不予迂回单刀直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问,语气淡冷:“你当知本宫不可能任由你这般呆在清言身边!”
他目光细细从韩奕羡脸上晃过,声调愈加冷凉:“你更该知晓,如今你同她已断无可能!”
韩奕羡笑容涩苦,却是道:“罪民早已不作此妄想!”
不说而今他乃戴罪之身,一无所有。是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可示人的朝廷钦犯。
便是卿儿宁可假死亦要离开他;
便是她现在日日给他喂药,待他温和不失细心。可亦仅止于此,再无更多的亲近。
这些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如何还能自欺欺人,如何还敢再奢望将她挽回!
而他之所以好了也不愿“醒”,只是,
韩奕羡面上笑意不在,神情似苦犹悲。他只是实在不舍,实在贪恋她给他的那一些,他无上渴望的久违的温柔。因为他很清楚,只待他清醒,这些温柔他便再也触摸不着,再是抓不住!
何况,他看住宁原亦不兜圈子,直言道:“罪民此生是无望了!可是殿下你呢?”
他直视着宁原,语声怜惜透着酸楚:“卿儿她不易生养。”
他不提太子日后身为一国之君会有的后宫,单是卿儿生养不易,就是不容回避的一道坎!
宫里的女人,最终能倚仗的唯有子嗣。美色在新人辈出,群芳争艳的后宫,实乃寻常微不足道。若没有帝王的骨肉傍身,恁是再高的份位,想要长久的恩宠亦是虚妄!而倘卿儿终不能再生养,就她那般性子,身在后宫无异是一种困囿!
余生漫长,太子的爱又能护她多久!
宁原迎视他的目光,对他言外之意了然于心。
他微是淡笑,口气相当的漫不经心:“不易生养又如何?本宫只管尽心培护庚生就是。”
他盯住韩奕羡慢声接道:“你大可放心。清言她不必生养,本宫亦只会要她一个!”
他对着韩奕羡的眼睛,一字一顿继续说道:“没有后宫,不存在争宠!本宫只要她一个!”
韩奕羡心头大震!他看着宁原说不出话来。
太子这是何意?他是说日后会同卿儿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庚生,庚生他会是……
须臾,宁原淡淡的看他,再次问道:“你作何打算?”
韩奕羡喉口窒住,顿了好一会方艰涩出声,却是不答反问:“殿下刚才所言,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宁原扬眉看一看他,毫不忌讳脸色平静:“你当能看到。他日,本宫登基之后,头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昭告天下,立庚生为储君。”
“殿下何以服众?”韩奕羡语声干涩神情灰黯。
储君尊位,岂能儿戏?
“本宫自有主意,自能应对。”宁原看着他,语气清淡:“倘本宫不能生,朝臣又奈何?”
韩奕羡闻言,面色大变。
他蠕动着嘴望着宁原,顷刻后方惨然开口:“殿下若能说到做到!罪民”
他说着,心好似裂掉一般疼得他脸颊抽动,唇角发颤。他张了张嘴,又停下,久久不成言。
好半晌后,在宁原耐心却锐利的眼神注目下,他十分艰难的挤出滞于他喉间的话语:“罪民心甘情愿放手!”
此时的韩奕羡,心如炼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爱念卿的人!即使此生他与她情缘已尽覆水难收。可在这世上,他想,她会知道,他永远都将是最爱她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