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说最后这一席话,本意是想为自己开脱几分,没想到越说越来劲儿,她自己都快被自己这逻辑绕进去,话里也莫名添了不小的底气,腰背都挺直了起来。
待锦瑟话音落下,瑶台满心的失望和难以置信都化作手上的力道,如刚到这安乐窝那时一般,她再次狠狠给了锦瑟一巴掌。
不过这巴掌比先前那个力道更大,“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锦瑟毫无防备跌坐到了地上。
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血渍,锦瑟仰头看着瑶台:“长姐,我有哪儿说错了吗?!”
瑶台长叹一声,不再看锦瑟,而是起身对着燕惊寒深深一拜。
“锦瑟本就是被罚没至此,却没想她不但不好生思过弥补,反而错上加错、造下更大的罪孽来。”瑶台说话时语气舒缓平和,还带着叫人一听便能感受到的疲惫。
她接着说:“家中收到仙君来信时,本以为锦瑟再任性妄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故而只叫了我来。瑶台既是家中兄弟姊妹之首,也是父亲着意的接班人,本以为活了这么多年月也算有些见识,却没想如今在自家妹子的事上尝到了极尽为难之感。”
“小妹锦瑟未坦白前,瑶台本还想着要如何为她周旋、减轻责罚。哪知她……犯下的竟是这般滔天祸事,剥皮抽筋都难以赎还,何况她还毫无悔意……瑶台在此深谢仙君,给了我们东海薛家亲自清扫孽障、主动向天宫告罪的机会,实在是叨扰仙君清静了。”
锦瑟和春燕听到瑶台这话,脸色煞白,越发难看了。
锦瑟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姐,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浓郁的慌张涌上心头:“长姐……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姐你不管我了吗?长姐!”
瑶台看向锦瑟,面容发苦,她说:“锦瑟,你自幼乖张,为家中带来了不少麻烦,只是过往那些事都不痛不痒,未伤及旁人根本,王母娘娘也纵着你,故而就是父亲母亲都未曾狠狠责罚过你。这次你被玉帝陛下罚了,家中是盼着你能长些记性的,可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
“那些男男女女本性如何,都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枉顾人命的由头。这次若不是被发现了,你又还要害多少凡人百姓?手里沾那么多血,你又怎担得起父亲母亲对你的关心爱护,怎担得起王母娘娘对你的养育之恩……锦瑟,这与生俱来给你的仙身仙骨,你担不起。”
瑶台话到最后哽咽不止:“我这个长姐,多年来也是失职。如今我想担起责来,却是要禀明父亲母亲,取了你的仙身……”
锦瑟如同受了当头一棒,呆愣的坐在地上。
春燕连忙伏身抓着瑶台的裙摆哀求:“瑶台仙子、瑶台仙子……此事皆是春燕的错,与娘子毫无瓜葛啊!春燕愿意赎罪,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也好,长长久久在这地府受千锤百炼之苦也好,只求仙子不要这般重责娘子,娘子是您的亲妹妹啊!娘子若是被废仙籍,于家里也是无半分好处的!”
瑶台只看向燕惊寒:“仙君,家妹铸下大错,瑶台欲禀父亲母亲、王母玉帝,取了她的仙身、除了她的仙籍,此后轮回畜生道,为她所犯之罪孽赎偿,直至往生还尽她所害所亏欠之人,方能入人道轮回。至于春燕,就如她自己所说,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不知仙君意下如何?”
燕惊寒还没有说话,倒是宋倏下意识皱了皱眉。
锦瑟与春燕是同罪同谋,在这事上可以说难分谁的罪责更大,可两人的下场却全然不同。
春燕从此烟消云散,而锦瑟入畜生道,听起来似乎挺惨,可也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且锦瑟并非生生世世再不能为人。而且单说她还能轮回一事,不论是人还是动物,东海薛家人都还在,找自家妹子的转世、护着她不叫她受苦,又有什么办不到的。
瑶台是锦瑟的亲姐姐,偏袒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她没有不辨是非为锦瑟脱罪、而是主动提出这已然很重的责罚,说起来也算是理性了。
……可还是让人感到些许不舒坦。
始终无言的燕惊寒正欲开口,锦瑟却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哈哈大笑阻断了燕惊寒还没出口的话。
锦瑟指着燕惊寒,又指了指宋倏和单青州,指尖发颤,然后她对瑶台道:“长姐,我还叫你一声长姐……春燕与我同吃同住一同长大,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此事我与她同罚,你若是要罚她形神俱散,倒也不必为我留着那三魂七魄。”
“再说畜生道……”锦瑟又大笑了几声,癫狂得很,“我决不入畜生道!长姐……我不知道这几个劳什子仙君凡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你都要卑躬屈膝的,可我想问问你,若是没有这几人——尤其是这个白衣冷面的在场,你可会如此对我?”
瑶台未答话。
锦瑟长袖一振,她咬牙切齿说:“你不会!你会骂我,兴许打我,可还是会为我遮掩善后。正如春燕方才说的,我犯了错、丢面子的还有一家子人。父亲选你做接班的,当真没有选错,毕竟家中除了你,确实没哪个兄弟姊妹能时时刻刻将‘东海薛家’四个字放在最前头!”
瑶台依旧未说话。她心里知道,锦瑟说得没错。她会如此重罚锦瑟与春燕二人,正是因为有旁人在场。要么主动告罪、赢个光风霁月的好名声,要么今日对着这位仙君做无用的袒护、来日东海薛家便成了不辨黑白的失道之家……左右是护不住的,又何苦再添些伤劳。
春燕还是在哀求,锦瑟却已经是坚定着毫无悔意,瑶台只垂首蹙眉……宋倏在这满屋惆怅中,突然伸手敲了敲单青州,指向大殿门口。
单青州看过去,好家伙——那姥姥趁着无人注意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门槛处,眼看着就是要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