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倏清楚自己的脚程要慢些,尤其是到后面,燕惊寒和单青州虽然没说,不过显然特意放慢了步子、让他不至于跟不上。幸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城,不至于连累他们师徒天黑了还赶路。
文县虽只是个县城,不过毕竟是在靠近京城的地方,倒也算繁华。
夜幕即将落下,城内灯笼高挂起来,街上的摊贩与行人并不少。
“不如我们先找客栈落脚……”宋倏话刚出口,单青州的目光却已经被城门边上卖梨的摊子吸引了去。
“上好的梨嘞!”卖梨人抑扬顿挫的吆喝着。
一个头上道巾脏破、道袍褴褛的道士来到卖梨人的车前,似是想讨要梨来吃,被卖梨人大声骂了一番:“去去去!臭道士!整日里不干正事,学那些臭乞丐和尚来讨饭,滚远点,别碍着我做生意!”
单青州在这边听到了,撩撩道袍宽袖,“嘿”了一声:“同是天涯修道人,路遇此事岂能坐视不管。师傅,宋兄,你们随意,我先吃个梨去!”
宋倏看了眼燕惊寒。燕惊寒依旧面色淡淡,看不出半分情绪,仿佛周围人与事都与他无关。
“青州最喜多管闲事,宋公子见笑了。”燕惊寒说。
宋倏笑道:“单道长是热心人。”
那边,只见单青州掏钱买了两个梨,一个给那破巾絮衣的道士,剩下一个自己啃了起来。
宋倏正好奇单青州在做什么,竟引得好些人围观。
“这位公子。”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宋倏看过去,是个算命看相的摊子。
算命的老者摸着并不长的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位公子,老朽不才,却也在看相卜卦之事上小有所得,勉强能推知人之生死,不知公子可否近前来,让老朽细看几分?”
宋倏一乐,左右当下无事要做,便坐到了老者对面,问:“不知仙长可看出我有何不妥?”
老者细细眯眼,道:“公子周身阴气环绕,怕是近日有难。不知公子可否愿意付资,让老朽为你卜上一卦?”
燕惊寒静立原地,看着这一幕。
宋倏笑出声:“仙长既能推人生死,怎的还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老者摸着胡子:“公子此言差矣,所谓有舍方有得,公子若是不愿有所舍,老朽怎能顺理成章让你有所得呢?”
宋倏心想算命这行果然不简单,口才是必备技能啊。
宋倏继续跟老者忽悠:“仙长言之有理。不过仙长未明码标价,不知我该出资多少才合宜?”
对面的老者道:“所舍所得皆因果,端看公子心意。”
宋倏想了想,认真道:“仙长擅卜卦,能知生死大事,却流落于此,古稀之年尚在夜风街头支摊……如此一想,仙长必与那蝇营狗苟之辈不同,视黄白之物于粪土,街头摆摊定然是不为银钱,只为造福世间的。”
老者摸胡子的动作一滞。
宋倏接着道:“如仙长所见,在下虽衣衫整齐,却袖摆脏破,不过是穷寒书生罢了。仙长说心意,那在下必然是诚心诚意的。仙长不慕金银物,也说收银钱只为顺理成章告知秘事,那又何必在乎此虚无过程,端看在下满心满眼诚恳之情,可否?”
对面的仙长半晌没出声,尔后缓缓道:“公子所言甚是,既如此,老朽便直言了。”
话罢,老者长叹一声:“公子,你是将死之人啊!”
宋倏:“……仙长不问问在下姓甚名谁和生辰八字,不掐指心算也不用龟壳铜钱卜卦,便能断言?”
……这业务能力怕是有点不行啊。
老者又是一噎,很快道:“无须那些繁冗枝节,老朽只消细看几眼,便知公子生前身后事。公子姓宋,可是?”
宋倏刚有点惊讶,又想起来,之前单青州嗓门大,打招呼时那声“宋兄”,算命的又距离不远,听到也正常。
既然算命的老人家硬要说,那宋倏很奉陪:“仙长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燕惊寒在边上微微皱眉,有些看不懂宋倏到底是信没信。
“仙长说我命不久矣,还请详细说与我听。”宋倏说。
老者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姿态:“公子莫嫌老朽话难听,事实上,公子三日之内必有大灾,伤及心神,阎罗索命。”
于是宋倏“慌张”道:“仙长救我!”
老者连忙安抚:“公子莫要慌乱,你今日能遇上老朽,便是天意不亡公子。如此,公子若是愿以十两银子为酬,老朽定为公子消灾解难。”
这会儿便是明码标价了,不知是不是担心宋倏再说“仙长端看我满心诚意”。
宋倏故作愁容:“仙长这便是为难与我了……”
老者也叹了一声,过了会儿才道:“罢了罢了,上天赐老朽神力,便是公子先前所说,是为让老朽造福世人的。公子若无十两银钱,不如以玉簪相抵?”
宋倏摸了摸束发的玉簪,总算明白了,这算命的估摸着是一开始便瞧上了这簪子。他经过竹林蛇难,衣裳难免有些污损。倒是头上这簪子没掉,识货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值钱的东西,虽不昂贵至极,但也绝不便宜,至少绝对不止十两银子。
毕竟祖上原本也是富裕大家,宋母爱儿心切,自己的首饰一件不剩,却死都不许宋父碰儿子的东西、护得好好的。
宋倏起身:“多谢解疑。”他原本便有些好奇,这算命的到底是为什么盯上了他。
见宋倏站起身要走、半点没有付钱的意思,老者有点急了:“公子,钱财身外物,你若不舍这点小钱,当心追悔莫及啊!”
宋倏木然:“我看老先生气色红润、体态富足,又何苦在这街头行诓骗之事?这才是有损德行,当心追悔莫及。”
老者气得一拍面前木桌:“竖子无礼!今夜必后悔!”
宋倏拱拱手,不搭理他了。
往单青州那边看了看,意料之外的火热朝天,人挤人堆在一起,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宋倏问燕惊寒:“过去看看?”
燕惊寒稍作犹豫,然后颔首同意了。
算命的还在身后骂不休,宋倏无奈叹气。
燕惊寒回想了下宋倏方才跟算命老者你来我往的交谈,问他:“你既不信算命人说的话,又何必与他纠缠那么久?”
宋倏带着笑:“觉得有点意思,就凑个热闹。其实我还没说够,不过人家毕竟年纪摆在那儿,不好再继续说,要是把人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我可担不起这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