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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延平门出城,一条官道如同白练蜿蜒伸展,直缠绕到云雾山顶。
那里常年云雾缭绕,目不能见,唯有钟罄之声晨暮之时传来。
余音袅袅,回味悠长,自有一番辽阔悠远之境界。
官道两旁茶寮遍立,小店鳞次栉比。
一眼望去,小店贩卖的大抵是些香表烟烛,供案瓜果。
路上车辚马萧,人流如云。
老人小孩,贵女仆妇,逶迤前行。
衣香鬓影,欢声笑语,映着灿烂的阳光,对比前几日沅州城里死气沉沉,简直像换了个天地。
“可不是换了一番天地!昔日昏君在位时,横征暴敛,人心惶惶,哪有如今这番气象!”
“新帝登基,所下第一道圣旨,便是大赦天下,免除昏君擅增之赋税,凡强行征兵入伍者,予以返乡,战死者,予以抚恤,田产被强占者,予以返还。大快人心呐!”
“新帝伐暴君,乃是替天行道,顺应天意,百姓终于有盼头了!”
“是啊,三年大旱,颗粒无收,若不是新帝登基,多少人要流离失所,饿殍怕是要堆满道路。朝廷新政已推行,官府发放良种,鼓励生产,今年地里有东西收了!”
“天佑我大顺!”
“昏君害人不浅啊。”
“嘘。”这人向背后京城看了一眼。
远远的,城门上挂着一尸首。
“这都在烈日下暴晒七天了,生前作恶,死后活该遭报应!”
“呸!”有人向那个方向吐了一声。
“该!”
宋颂坐在马车上,听着外边议论纷纷,捏了捏眉头。
奶娘心疼极了:“小姐,你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宋颂打起精神来,望了山顶一眼:“难得这么热闹,怎能睡过去?奶娘别担心。”
奶娘皱眉,小声道:“怎么能不担心,小姐好多天都没出府了。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说的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当初这门婚事小姐不也不喜欢么?要是退了也好。”
宋颂失笑:“要是真退了,沅州城还有人敢娶我呀?”
奶娘:“呸呸呸!我家小姐这么好,一定会有人真心喜欢的,咱不稀罕那些虚的,嫁人呀,要嫁真心实意对小姐好的。”
宋颂眼睛弯下来:“奶娘说的都对!”
奶娘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姐要多笑,好多天没笑了。”
江晚晚爬上车来,手里举着满满的东西:“小姐,东西都买齐了!”
宋颂看她脸晒得通红,伸出一只帕子给她:“擦擦汗。”
江晚晚温柔一笑,将东西放好,方才缓缓揩拭脸颊,道:“大护国寺的法会从未这般热闹过。”
宋颂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多好的兆头,人人都欢喜。”
江晚晚想到刚才听到的一番话,肚子里兀自捂着一股气,面上却不露出来,只顺着宋颂:“是呢,小姐今日也高兴呢。”
七月过半是鬼节,大护国寺今日举办盂兰盆法会,沅州城里不论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这一日全都涌出城去往护国寺凑热闹。
“听说这次由纸言大师放瑜伽焰口,不知多少人慕名而去。”宋颂道。
江晚晚替她斟了一杯茶,道:“这中元节,往年也举办法会,护国寺超度亡魂,给恶鬼施食,替长者祈福,纸言大师倒真是第一次露面。”
奶娘嘀咕:“纸言大师可算眼前新帝的座上宾,多少人盼着沾他点关系呢。”
宋颂哭笑不得,将手里茶盏塞进奶娘手里:“咱们今儿是去玩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奶娘见她一扫之前心事重重,脸上也笑开来:“这才对,咱们又不是非他不可,不理会那些小人心思。”
宋颂摇头失笑。奶娘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她并未挑明。
由于昏君信佛,故而通往大护国寺这条官道修得又宽又平整,马车可以直抵寺庙脚下,这之后的一段短短的距离,就需得信众亲自走上去了。
待到宋颂的马车到达庙脚,车夫看见恰有一空位,顿时喜上眉头,将马车停顿妥当,道:“小姐,可以下车了。”
此番人山人海,马车安置当然是一大问题,能有个位子最好不过了。
如此,小姐他们出来时也方便。
只是,宋颂刚在车辕上站稳,旁边便斜甩来一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