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街上站站,就能捡到小白脸吗?”年幼的朱玲珑好奇地看着她,像是有些不相信,“外婆说,男人都看重内涵。”
胡说八道。
怎么可以用这么“邪恶”的观念误导年纪尚小的孩子。
夫子摸摸她的头,“乖玲珑,你将来靠脸吃饭就够了。别每天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只有长得丑的人才要多读书。”
“靠脸吃饭?”小玲珑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对啊。”夫子抱着她去梳妆台,“来,夫子带你去梳小辫。”
现实确实如此,朱玲珑长成少女后,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往自家的酒楼天香楼里一站,当天的客人就能摩拳擦掌,从东大街排到西大街,挤破头都挤不来进去,还得找黄牛妖买票。
怡红院的刘大鸨,宝月楼的王大鸨,章台阁的李大鸨都偷偷跟她说,如果玲珑愿意在院里站一盏茶的功夫,价格随便开。
可外婆芙盼偏偏不同意。
她觉得,靠脸吃饭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在这世上,有比这更悲惨的吗?
身为他们家的猪,朱玲珑必须凭借才华生存。
但她、她根本没什么才华啊。
而且,仙麓书院的课程实在太难了。
过去,娘亲朱采香在龙祁帮助、作|弊的情况下,尚且毕业得格外艰辛痛苦,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依旧深深感慨岁月的黑暗,如果当初可以的话,拼尽全力离家出走也不要进去,更别说孤立无援的朱玲珑了。
在学院的每一天每一夜里,她都活在水深火热中,痛不欲生。
她走到仙麓书院的自习之地青云阁。
说来有点惭愧,这其实入学三年,将近四年后,她第一次过来。
不少同学刚结束通宵达旦的苦读,个个熬得印堂发黑,死鱼眼都快翻起来,那黑眼圈简直和熊猫一样厚厚重重的一圈。
朱玲珑震惊地看着他们,不懂身为神仙、妖精,为什么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她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瞧见墙上贴着的大标语。
“吃苦受累,视死如归!!”
“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那个死字还用朱砂描红,往下淌着液体,营造出鲜血淋漓的效果。
看得朱玲珑心里更是发毛。
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不是疯就是死的……
难道这是成绩好的人必须承受的生命之重吗?
她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书本,努力的看了一会儿……
尽管半个字都看不懂,但为了考试,朱玲珑强迫自己往下看。
因为就在昨天,芙盼闲来无事,路过书院探望她时,听夫子说最近有场考试,当下觉得很不错。
为了敦促朱玲珑上进,摆脱“靠脸吃饭”的悲惨厄运,从此自强不息,顶天立地,芙盼和善地告诉她,如果挂一次科,就扣五十两的生活费。
她现在一个月只有二百两银子。
贫穷朱玲珑欲哭无泪,原本十天后的奇门遁甲之术考试,她根本不想复习,半个字都懒得看。
但现在,生活清贫的她为了这么点钱,每天都在认真努力地学习,学着学着,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真的看不懂。
连夫子九天玄女都说了,有些同学别妄图用短短几天就掌握她深邃有内涵的思想,这本书里凝结了她数千年的修为心得,高深莫测,倘若不认真听课,就等着挂科补考重修补考再挂再重修再补考吧。
大概是她的悲伤过于明显了,隔壁桌的学霸,也是他们的班长缙云注意到了。
他显然很紧张,但这是毕竟千载难逢,英雄救猪的好机会。
如果能借机在朱玲珑面前刷脸,让她记住自己。
他……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和心目中女神在一起的画面。
缙云深吸口气,友善地将自己整理的独家私密押题笔记递给她,在心中反复劝诫自己,一定要表现出最沉稳的一面,但临到档口,还是结结巴巴道,“朱、朱玲珑同学,你好,这、这是我自己整理的考前押题笔记。你你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请请拿回去看吧。”
朱玲珑愣了下,她在学校一直是冰美人的设定,宛若高山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鲜少和男生说话。
但出于面前的窘境,她还是抬头问道,“给我吗?”
苍天知道,他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才敢将自己的笔记给她。
苍天见证,朱玲珑竟然和他说话了!说话了!
他是不是这学期第一个和她说话的雄性!!
“对、对的。”学霸很紧张,连腿肚子都开始哆嗦。
“你不需要了吗?”朱玲珑看着里面详细的解说,充满了渴望,那些都是自己上课睡觉错过的重点、难点,考试押题。
怎么办、好想要,拥有了它,这次考试或许就不会挂科了。
朱玲珑仿佛用看着爱人的眼神看着笔记,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马上就要考试了,会不会影响到你复习。到时候就考不了第一了。”
“不要紧,我复习得特别充分。”缙云涨红了脸,被盯得春心萌|动,女神竟然知道他考过第一的事,他明明做事低调,怎么还是被知道了,“反正你不要,我也要回去烧掉的。”
朱玲珑愣了下,“为什么要烧掉?”
“因为学习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就像人类的将军项羽一样。”缙云紧张得语无伦次,“对,是的,破釜沉舟。”
朱玲珑更加困惑了,“破釜沉舟?”
“就是,就是要在考前把所有的资料和书全部扔掉,将所有的知识点拼死记在脑海中,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精神去考试,这样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和成功。”缙云说着,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架势,大手一挥,“所以我决定把它扔了,你如果想要,就送给你,反正都是不要的东西。”
见缙云执意不要,朱玲珑这才腼腆地收下他的笔记,“谢谢你。”
与此同时,青云阁楼上雅间,纱帘被风吹起,隐隐透出楼下正发生着的场景。
一袭白衣的天帝容钦淡淡注视着楼下如获至宝,捧在手里虔诚阅读的朱玲珑。
刚进青云阁,见她皱着眉头,苦巴巴地看着书,半天都翻不了一页时,容钦内心积压已久的郁结才有点消散。
被朱玲珑抛弃的三百六十五天里,他想了三百六十五种方法让她哭着回到自己身边。
而现在,她竟敢拿其他野男人的笔记,还冲人家露出一个微笑。
真是有本事了,容钦握着手里的青花瓷杯,随意一转,校长背后登时沁出丝丝冷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会让对方有多少的想入非非,并顺势滋生出多少肮脏的心思。
果不其然,那缙云面上淡定,转头就冲进茅厕,捂着鼻血流得“哗啦啦”的鼻子,险些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摔倒在茅坑里。
容钦将茶杯放下,望向始作俑者。
“陛下,可需要安排午膳?”仙麓书院的校长不明白为什么,天帝竟然有闲情雅致跑来他们这儿视察,但也不四下参观,就阴恻恻坐在这儿,浑身散发着极北之地的阴冷寒气,渗人得可恐怖,几乎要将自己冻成冰雕。
校长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像容钦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对象,他当年可是杀了原天后,软禁天帝,这才顺利继位。
此后数十年间,容钦在天庭内大刀阔斧的铲除异己,手段之狠辣,震惊六界。
“不用了。”容钦站起身,瞥了眼还在学习的朱玲珑,转身驾云而去。
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不久后,朱玲珑梨花带雨的模样。
现在笑得多开心,日后在他身下便要哭得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