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仪宫除去前阁可以随心所欲,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要注意一些。
阮阮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石榴石,对着铜镜坠在额间,随后又戴上徐姑姑递来的头纱,纱衣层层叠叠直到膝盖,把人包裹地严严实实,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一路踏出前阁,两侧宫女齐声道公主万安。
阮阮点头,转身踩上了去往摘月台的阶梯,她身体娇弱,许久不曾上过这么高的楼阁,坐下之后双腿还是软乎乎地打颤。
摘月台是皇城之中大大小小七百多座殿宇中最高的台阁,天气晴好的时候,可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喜蕊命人把公主最喜欢的几罐珍珠呈上来,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翡翠盒便摆满了桌子,盒中粉珍珠光滑细腻,白珍珠温润清亮。
等宫人散尽之后,阮阮捏着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荷包塞,她尚未出过皇宫,但钱财珠宝当然是越多越好,这些珠子可是比银两还要值钱。
忽然摘月台的入口处发出一些音响,闪进来一个素衣女子,喜蕊大惊,立刻转身遮挡住桌上的珍珠,“孟兰,公主并无召唤,你上来做什么?”
孟兰手中呈了碗补汤,笑眯眯道:“这是徐姑姑命奴婢送来的,蕊姐姐莫怪,奴婢送完就退下。”
阮阮收紧荷包口,淡淡地朝这里望,“今日没胃口,孟兰拿走便是。”
孟兰斜斜地探了探头,她讨好地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奴婢那里有大一点的荷包,若您需要……”
“不必。”阮阮掂了掂手中荷包,“沙包遇水便无法再玩,往荷包塞珍珠方可让本公主玩儿地尽兴,孟兰无须多心。”
孟兰咬舌,她向来知道这位公主骄奢,哪怕身处冷宫也如此地财大气粗,只好汕汕退下。
阮阮低着头,继续往荷包里捡珍珠。
夜里,阮阮把三只圆圆滚滚的刺绣小荷包挂在腰间,发髻上插满了步摇珠钗,手腕脚踝皆佩戴着翡翠玛瑙玉石,耳垂上的玉坠,她选了最名贵的那款。
环佩叮当,满身尽是珠光宝气。
徐秋娘推门而入,蓦地睁大了眼:“公主,您如何摆这么大阵仗?这身装扮,哪里像个得了疾病的宫女?咱们明日可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出宫的。”
阮阮正在挑选戒指,随口道:“自然是把姝仪宫值钱的东西往宅院里挪挪,日后若毁于战火那就太可惜了。”
徐秋娘摇摇头,笑着往她手背上点胭脂:“手上莫要佩戴饰物,得让人看出您是个得病的宫女才好。”
阮阮左思右想,把玉带藏进衣服中,足足令细腰粗了一圈,她又收拾了个小包裹,包些素淡的衣服,满心期望地等着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一早,喜蕊依依不舍地望着阮阮,“公主一定要回来啊……姑姑,您莫要把小主子弄丢了,照顾好她。”
徐姑姑点了点她鼻尖:“净说些晦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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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裹好头纱,露出点满胭脂的双手,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确是个病人应有的模样。
两人行于宫中,招惹了不少目光。
“这人是谁啊,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好像是从姝仪宫走出来的。不会是那位吧?听说她总戴头纱。可那位明明被禁行了呀。”
“会不会是偷摸出宫的?”
尚景局的何闻山随众人过来,三角眼默默扫了眼徐秋娘,捏着嗓子问:“徐姑姑身旁这人是谁?要去何处?”
“此婢女是九公主身侧的宫女,患了种怪病,老奴怕她的病情祸害后宫,冲撞到贵人们,只好带她到山野村庄找老中医治治病去。”徐秋娘用手帕捂住口鼻:“前几日刚跟公公上报过,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何闻山的拂尘从左手换到右臂,绕着阮阮走了两圈,淡淡观察着四周宫人面上的表情,哼笑一声:“人老了,记性也变差了,倒真有这么一回事,还望徐姑姑早去早回,能不能治好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四周又开始叽叽喳喳:
“何公公整天明里暗里地嘲讽姝仪宫,若头纱之下是公主,他不得拼了命地把人送到皇上面前邀功去。”
“所以,应该就是个普通得病宫女,咱们赶紧离远点,莫要沾染上不好的东西。”
宫女们正准备散去,忽而传来一阵扑鼻的芬芳。几位乘着步辇的宫妃打扮地花枝招展,她们平日对姝仪宫盯地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她们的眼。
得此消息后便争先恐后地赶了过来,德妃手捧暖炉,不怀好意道:“徐姑姑可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宫女竟能让徐姑姑亲自送她出宫?不妨让我们这些瞧热闹的人看看其真面孔。”
其他妃嫔一一附和。
阮阮不禁抿唇,她额头已无红梅,就算掀开面纱也认不出她是公主。可终究是不想让这张脸暴露在众人眼中。
“贵妃娘娘驾到。”
一声尖酸刻薄的声调打破这份沉闷,德妃一喜,要说后宫谁最瞧不得姝仪宫好,莫非这位执掌凤印的程贵妃。
冬天的路上还有融化的雪水,几名宫女提着这繁复精巧的坠地裙角,金钗立于鬓角,颈间翡翠更衬女人瑰姿艳逸,宛若莲中仙子。
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手段利落干脆,奖惩从不绕弯子,柳眉轻蹙之间已然下令:“嬷嬷,去瞧瞧这宫女额头有无红梅,莫要不该出宫的人偷溜出去了。”
那嬷嬷跟徐秋娘对视一眼,只掀开面纱的一个小口,用手指在阮阮娇嫩的眉间擦了一把,摇摇头:“回娘娘,非九公主。”
程贵妃松下眉头,冷冷地看向众妃嫔:“看你们这群猴急样,本宫还以为真出了什么祸乱,不过区区得病宫女,真是不闲事大,非要闹到皇上面前才肯罢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