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求助地望向周承书。后者一脸歉意,试图转移周天遇的注意力:“天遇乖,我先带小辞去别的地方有事,一会再回来陪你做题好不好?”
周天遇淡淡瞥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收回小册子反而往前推了了几公分。原本只是堪堪到她的胸口,现在直接都要戳到鼻子上了。
颜辞后退了两步,心里开始对周承书不满起来。周天遇是个有问题的孩子控制不了自己,他身为大人难道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为难吗?
她猜的没错,周承书确实知道该拿周天遇怎么办。但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堂弟对陌生人表示出兴趣,而颜辞又一直是乖巧听话的样子,几度思量之后他决定不插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研究周天遇给他的问题。
反正季情只是叮嘱他带颜辞去和小朋友玩,某种程度上,周天遇也算是来家里做客的小朋友。
见周承书只劝了一句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颜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难怪都说熊孩子是熊家长惯出来的,周承书不觉得逼客人写物理习题不太厚道?
再回头看周天遇,依然跟蜡像似的维持着原来的动作。颜辞自然不会冲着小孩子发火,垂眸接过习题,坐到椅子上慢慢思索着。
即使对天体物理的认识仅限于高中物理以及大一时物理选修课里的内容,颜辞还是察觉到题目的难度在逐渐加深。答案越来越长,图形越来越复杂,她背得越来越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颜辞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背后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放慢了解题的速度,任由做过的题纸上红圈越来越多,毕竟手里的习题已经不是靠单纯的记忆力可以作弊成功的。
她放下笔,才发现自己的脖子都快僵硬了,正准备活动活动身体,却被周天遇一把按住手。
他的手很冰,一点没有小孩子那种软软的热乎乎的感觉。
颜辞知道他这是希望自己继续的意思,可她不想陪他们俩玩了,勉强扯了个笑容,她敷衍道:
“我累了,而且这些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你还是问别人吧。”
她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给足了周家人面子。可惜屋子里两个姓周的不这么想,周承书照旧充耳不闻,周天遇还是拉着她不放手。
高强度的脑力运动后,颜辞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再看他们俩得寸进尺的样子,刚刚忍了半天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她使劲甩开周天遇的手,虽然他是男孩子又比她大一岁,但禁不住她身体素质好,没几下就被挣脱开来。
不过颜辞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是顺利解放了自己的手,但同时也失去了平衡,一个屁股墩儿摔倒在地上。
地上铺着地毯,真摔了也疼不到哪里去,可颜辞却没有马上爬起来,她低垂着头,慢慢在心底酝酿情绪,让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起初周承书没太当回事,但大半天过去了都没见颜辞起身,他才发现不对劲。
他急忙走过去,一看清楚状况就傻眼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上了呢?
他蹲在颜辞面前,手足无措地哄着,“小辞不要哭啊,告诉大舅舅你是不是哪里摔疼了?”
疼你妹,需要你的时候装哑巴,现在跑来当什么好人。
她扭过头,完全不想理他。
颜辞并没有嚎啕大哭,相反,她只是安静地流着泪。除了偶尔有抽抽鼻子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周承书看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精致的脸上全是泪痕,忽然后悔无比。
真不知道自己方才抽的什么风,周天遇令人心疼,颜辞难道就不惨吗?他为什么要放任前者去为难后者呢?如果季嫣知道自己从小崇拜的大哥如此对待她唯一的骨血,会不会气得晚上来找他麻烦?
自责不已的周承书笨拙地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和滑稽的表情试图逗颜辞笑,遗憾的是后者一点也不买账,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其实哭到后头,颜辞有些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一直努力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无时无刻不在逼着自己去适应新的生存规则,不敢有一丝懈怠。
因为一旦空闲下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思念两千年前的人和事。虽然这个世界很发达,女性地位很高,但正如有句话说的那样——“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惜我不喜欢”。
这次的小插曲就像根导/火/索,引爆了她长久的压抑。她心中明白谁都靠不住,唯有自己变强才是最可靠的。可是她现在小胳膊小腿,反抗一次还附赠屁股开花……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独立,真正变强,只做自己想做的,不用做任何她不情愿的事?
面前的周承书嘴巴一张一合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算他舌灿如莲又怎样,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听。
在粤州的时候还不明显,可来安京不到一天,她就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的“家人”,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玩死她。
颜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察觉到脸上冰冷的触感。她微微回过神,周天遇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地上,正伸手帮她擦眼泪。
她一愣,先前的悲愤竟然有点后继无力。没等她作出反应,就听到季情焦急的声音,“小辞,你怎么了?”
随后身体一轻,颜辞再抬眼看到的就是季情写满了关切的脸。
“我……”她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哭腔有多严重,不深呼吸恐怕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告诉祖母,你为什么哭?”
颜辞害怕地瞄了周承书一眼,决定偷偷黑他一把,抽泣道:“我……我不想……再写题了,可大……大舅舅一直……一直让我做个没完……”
季情在周家经常碰见周天遇,自然知道对方颇有些自闭的性子和喜欢找人做题的毛病,但他平时喜欢缠着的不是周承书吗?怎么会跟颜辞扯上关系?
她平静地望向周承书,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承书登时红了脸,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能说什么?因为难得见堂弟对外人感兴趣,所以自己就任由对方逼迫颜辞?
听起来更加不厚道……
不开口便是默认了,周承书忐忑地看着已经了然的季情,有多少年了,好像他成年之后就再也没从她脸上读出失望和责怪。
周承书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歉:“抱歉小辞,是大舅舅不好,让你受委屈了……”随即讨好地建议道:“要不带小辞到盥洗室洗一洗?”
季情仿佛没听到一眼不吭声,只是帮颜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径直往外走。
颜辞乖巧地窝在季情的怀里,没有注意到周天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甚至含糊地呢喃了一声“小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