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轩猛然回头,瞪大的眼睛里喷满了怒火,“那是嫉妒!嫉妒!那是觉得伊伊碍眼的人,自愧不如的人,才会和人道她的不是!你若是与那些人一般想法,自去与他们为伍,离我家的门五丈之外,莫来招了你的眼,也莫来扰了我们的安宁!”
他怒极,面上的黑沉反倒消失,几无表情,“左右,我是罪臣,罪及家人,你们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不得不面对之后,他觉得似乎也不是那般艰难。
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心间压着的一块巨石倏忽搬开,连带着呼吸都叫他觉得顺畅了许多。
是了。
那些人对着他的孩子们露出如绵羊一般温和的笑脸,内里却是流着涎液满目贪婪的狼!
“三弟,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苏桔一直未开口,在苏江的催促下,才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苏轩的神色,好声好气地道,“我是前几日才知道婉娘的事,今日过来,虽是被大哥二哥叫来的,却也是因着听到了一些事情,才会着急着要见你们。我还记得我嫁人的时候,你才那么点高……我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家,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桔说得情真意切,抬手比了个高度,不过如今的苏轩的一半身高。
“大姊莫要这般说。”苏轩被她牵动了回忆,情绪缓和下来,“你出嫁后不久,娘便没了。后来,爹也没了。那以后,这个家,没分却比人家分了的更为疏离。我和婉娘成亲之前,分了家。成亲的时候,你也来了的。”
他现在想来,还是大舅哥有远见,不明确地分了家,便不许他与婉娘完婚。只是他还惦记着那点让人可笑的亲情,才累得婉娘努力经营。
婉娘越是努力讨好,如今便越是显得他贪恋那份温情的可笑。
苏桔的脸色变了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不同意分家的。
可是她毕竟已经嫁人,苏家的事,她管不得那般多。
“我之前听到伊伊一些不好的名声,说她小小年纪,便不尊长者,心思狠毒,无情无义,又霸道凶悍。心里放心不下,就跑了这一趟。不过我在路上便见过了她。”她瞧着苏轩变难看了的脸色,连忙补充道,“也不知外面那些人怎么会把伊伊传成那样,我却觉得伊伊很好很善良。明明不认得我是谁,还主动来帮我,送我进村。她与婉娘长得真像,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苏轩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又好了不少,“伊伊自然是很好的。是我拖累了她。亏得有她……”
他才能清醒过来,想起自己除了是人臣之外,还是个父亲,曾经是个丈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我愧对他们,他们想做什么,我都只会支持。无人识得她的好,那是人眼瞎,我何必和瞎子炫耀看到了什么?”
苏桔呆了呆,没想到会从苏轩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苏槿时眨了眨眼,笑出声来,“你们有什么问题,冲我来。莫要为难我爹爹。”
她上前走了半步,侧身挡在苏轩面前,发现小豆丁也跟着她一起上前,站在她身侧给她打气,觉得越发心安。
她抬眼,看向苏桔,“大姑母或是不知,他们却是知道的。”
她的视线扫过门口众人,在躲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的苏宝面上微微一顿,停到村长面上,“村长也是知道的。爹爹无心管事,这个家,如今是我作主。是我决定做豆腐的。林塘村里的豆腐,本就姓秦。当初我娘把豆腐方子送给他们,不过是见他们求得可怜,又是我爹的兄弟,希望那样,能让我爹在他们那里多得一点亲情。可惜啊……”
她把最后一个音拖得老长,叹出了心底的怜惜和遗憾。
村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伊伊啊。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不管是什么原因给的,你娘都已经把方子给他们了,也立了字据,就应该由他们来做。你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没得道理啊。”
苏江得了村长的支持,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你要吃豆腐,可以到大伯家来,每月给你几块便是。”
“她好声好气地来说,我们能不给吗?可是她一声不吭,便自己做了豆腐去卖,把山里的野豆子都采完了,把客人也占完了,让我们都喝西北风不成?”金氏瞧着自己这边占了理,村长和苏桔都帮着他们,觉得这回一定能打个大胜仗,语气也没那般着急了。
苏槿时:“???”
卖了这么多年的豆腐了,还是在用野生的豆子做豆腐?
虽然说豆腐的口感最重要在点浆一块,却也不能忽视别的方面的影响。
她这些日子用了野生豆子和采买回来的豆子做的豆腐来比较,质感明显不同,野生的明显做出来要糙一些。若是要做细嫩一些的豆腐,前期需要处理得细致一些。
若是做的原本便粗糙的豆腐,那倒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秦氏的豆腐,原本就是以细腻嫩滑为特点的……
苏槿言鄙夷地嗤了一声,“你们自己做的豆腐不好吃,倒怨起别人不该做更好吃的豆腐来了?给个几块豆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还难吃。我们也能随手给你几块豆腐,让你尝个鲜,但我不给。”
苏槿时正想着严肃的事情,被他这么一带,噗嗤笑出声来。
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鼻头,抬起眼来,不急不缓地问苏桔:“大姑母,你怎么说?”
又问村长,“村长,你怎么说?”
村长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尴尬地发现很难寻到一个两头都讨好的法子,“我只吃过苏家兄弟做的豆腐,你们做出来的,我倒没吃过,不晓得有什么不同。”
何止没吃过,见都没见过。
苏槿时笑了一笑,并不急着接话,又看向苏桔。
苏桔心里明白如今已经不是幼时,亲人之间已经离了心,叹一口气道:“谁都要活路,我明白的,我也不是想劝你们不做豆腐,只是想寻个恰当的法子,各自划分了地界,各自卖各自的。”
村长一听,立时附和,“对对对!这是个好法子!”
“一群无知之人的法子!”苏槿言眉头拧得老紧,鄙视之色毫不掩饰。他的语气很不耐烦,仿佛面对他们是一件极无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