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言与苏槿时入城后不久就分开。
苏槿时知道他是个有秘密的孩子,没有过问他的去向,只是和他约定了个碰头的地儿,便只身来到陈府的后门。
刚回家乡的时候,苏母会做一些绣品拿到昭县来卖。她的女红好,绣出来的图案便是京城里也少有人能比得过。一来二去的,被陈府的夫人发现了,让她专门只给她做,给的工钱自然也高了不少。
其实,若是她的母亲不去管别人怎么看他们家,只好好地过自家的日子,父亲能不醉生梦死,他们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地步。
垂眸思量间,门房探出头来,见着是她,既是高兴,又有点责备,“苏家小娘,你怎么才来?夫人等了很久了。”
苏槿时瞧了他一眼,“有劳了,实在是家中变故,来不得。夫人现下可得闲?我自去向她解释。”
门房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一身素净,垂髫上绑着素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素净些,一双眼睛似是从秋水里洗过一般,闪着光,柔和地让人忍不住责骂,“秦娘子怎么没来?倒叫你一个小辈来受着夫人的不快。”
苏母闺名秦婉,因着家乡人的反应,得了教训,在外只称自己姓秦,女儿姓苏,不提苏轩。陈夫人是个剔透的,见她避提夫君,便让人称呼她为秦娘子。
苏槿时不知自己父亲到底犯的何事才致到抄家罢官,母亲缄口不言,也便乖巧不问。
时下听到门房的话,水眸暗了暗,“家中遇着了些事。娘来不了。”
门房脚步顿了顿,再次打量她,隐隐有些猜想,倒也不再多问,引她去陈夫人院子,到得院外,便停了步子,“你是个熟悉的,我就送到这里了。自己机敏点。”
也是瞧着苏槿时一个半大的丫头,没个长辈带着,门房才好心提醒了一句。
苏槿时道了谢,规规矩矩地跟在陈夫人的婢女身后,听着婢女埋怨,“你怎么才来?夫人等了你们许多日子,再不来,都要找人去寻你们了。原本夫人要午睡了,听着你来了,觉都不睡了。”
这里是昭县,可是陈夫人及家中下人的作派都不太像是昭县里出来人。
苏槿时心里一直疑惑,但不好多问,规矩地应着声,进了屋也规矩地和陈夫人行礼。
毕竟是好好儿地做了好些年京城贵女的,母亲教她不要让人因为他们家起于微末而让人低视,所以规矩礼仪上从来都是请最严的嬷嬷来教,她亦学得认真。
陈夫人面上带笑,“可算是来了。快起来吧。你这规矩,比起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都不差,让人看着就是舒服。”
微一顿便把话题转了,“这一次,怎么晚了这么些时日?你娘呢?怎的叫你一个人来,怕我恼她不成?”
乍听之下,是玩笑话。
不过,苏槿时没有把它当成玩笑听,认真地解释,“娘早先就让小女前来了,只是母亲病着,家中弟妹尚小,离不得人。后来母亲安歇,弟弟又病了一场。小女怕带着晦气冲撞了夫人,便一直等着。到得今日,才来寻夫人。”
她打开篮子上的盖巾,小心地将绣好的帕子呈上。
这是她母亲最后绣的东西,私心里,她想留下做个纪念。可到底还是家中生计占了上风。
陈夫人微讶,“你娘……”
苏槿时轻轻地嗯了一声,“夫人,小女技艺不如娘亲,往后,怕是受不起夫人的爱重。”
陈夫人接过帕子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想到的敲打斥责的话咽了回去,“技艺都是练出来的,你若能绣出秦娘子的水平,可以再来寻我。”
苏槿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垂下的眉眼盖住了她的思绪。她的绣工,并不比秦婉差,只是眼下的她,没有拿起绣针的心情。绣品费时,又不能糙手,家中的粗重活,都要交给仅仅七岁的长弟不成?更重要的是,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深知自己这样的绣工做出来的绣品价值几何。纵是陈夫人是老主顾,也把价格压得太低了些。